我们走的这条路,是通往宝力格草场,唯一的一条路,这条路已留下了几代人的足迹,车辙依稀可见,但毕竟行走的人较少,来往的车辆也不多。若不是熟悉这里的人,不是熟悉这条路的人,恐怕很难在这隐隐约约的路上找到正确的方向。
七三年的雨季,宛如天神的泪水,无休无止地倾泻在大地上,滋养了每一寸土地,却也为我们铺设了一条曲折难行的路。坑坑洼洼,积水盈尺,泥泞不堪,仿佛是大自然的考验,又似是时光的捉弄。
我们的脚步,沉重而缓慢,仿佛每一步都在与泥泞抗争,与时光较量。女同学体力不支,无奈只能再次登车,而我们几个男生则肩负起托扶的重任,扶持车身,小心翼翼地跟随前行。
在黄昏的余晖中,一声尖锐而惊恐的“哟!唷!唷'”划破了宁静的草原。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我心中激起千层浪花,将我沉醉于乡野美景的梦境瞬间击碎。我匆忙抬头,眼前的一幕让我瞠目结舌,魂飞魄散。
我们的马车在陡峭的下坡路上艰难地挣扎,拉车的马深陷泥泞之中,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沼泽。拉车的猿马四肢紧绷,成三角形状顽强支撑着,而车上的巴契书记则是用尽全力,双腿蹬在泥水中,腰背紧绷,仿佛一座坚不可摧的山岳,誓要挡住这下滑的马车。车轮下,小常宝的身影若隐若现,她的双眼紧闭,脸色苍白,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
车轮仍在缓缓转动,每一次的转动都像是敲在我心头的重锤,让我的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我似乎已经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那“啪嚓”一声,就像是我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被击溃,我无力地坐在了路旁的水坑里,浑身冰凉。
然而,就在这一触即发的危急时刻,巴契书记却展现出了惊人的勇气和力量。他伸出那暴着青筋的臂膀,一把从车轮下将小常宝拉起。这一刻,他的动作迅猛而果断,仿佛一头下山猛虎,无人可挡。小常宝被他拉得踉踉跄跄,但巴契书记却紧紧握住她的手,一步步向前奔跑。车轮的滚动声在耳边响起,但老书记的脚步却从未停歇。
终于,他们停了下来,我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见巴契书记松开手,让小常宝自己走了几步。他仔细地查看着小常宝,那满是泥浆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关切。他用那宽大粗糙的手轻轻擦去小常宝脸上的泥浆,动作温柔而细致。小常宝害羞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飞快地跑向了那些女同学,一头扑进她们的怀中,放声大哭。
“你怎么掉下去的”?大家纷纷围上前询问。小常宝哽咽着,却说不出话来。巴契书记则是笑眯眯地说了句蒙语,虽然我们都不懂,但从他的语气中,我们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安慰和鼓励。他摇了摇手,又招了招手,示意我们继续前行。
于是,我们重新振作精神,回到马车旁。在巴契书记的指挥下,我们用力推着车,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泥坑。终于,在一个平坦干净的地方,我们停了下来。巴契书记看了看我们,略带笑容地招呼我们上车休息。他盘坐在地上,摸出烟斗,点燃了烟,狠狠地吸了几口。那烟雾缭绕间,我仿佛看到了他内心的坚毅和勇气。
他轻轻地晃动了几下腰,似乎在舒缓着刚刚的紧张与劳累。然后,他抬头看向我们,眼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芒。他笑了笑,那笑容中充满了慈祥和亲切。他示意我们略作休息,仿佛在说:“孩子们,别怕,有我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就这样,我们在巴契书记的庇护下,度过了一次惊心动魄的危机。每当回想起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画面,我都会感到一种深深的敬意和感激。
一袋烟的工夫,女同学们羞答答地上了车,常宝也安然无恙。我们四个男生和两只狗狗,像忠诚的护卫,跟在车后面,继续着我们的行程。草原的风,吹过空旷的大地,带着一丝丝凉意,却也吹不散我们心中的热情。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巴契书记竟然唱起了歌,那洪亮而激昂的歌声,突然响起。他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回荡在这片广袤的草原之上。那歌声中,充满了力量,提振了我们的精神,将我们从沉闷的气氛中唤醒。我们一句一句地跟着老书记唱,仿佛被他那激昂的歌声所感染,他那乐观,让我们感到无比的安心和自豪。然而,我却发现,他的步伐似乎有些艰难,他的脸色也有些苍白。每当他扭头和我们笑一笑时,我都能看到他额头上的汗水,还有腰带边那隐约的血迹。
我心中不禁生出疑惑,巴契书记真的没事吗?他为何要刻意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隐藏自己的伤势?我们试图让他停下来检查,但他却摆摆手,指指远方,示意我们继续前进。
太阳渐渐藏在了大红山的后面,晚霞像一个羞答答的姑娘,悄悄地变幻着她的衣裳,显露着她的美丽。然而,我们却没有一点心情去欣赏这美景。我们的心中,只有对巴契书记的担忧和祈祷。我们默默地祈祷着,希望他能平安无事,希望我们能尽快到达目的地。
随着夜幕的降临,草原上的风越来越大,气温也越来越低。我们不得不加快了步伐,试图尽快找到一个可以避风的地方。然而,巴契书记的步伐却越来越慢,他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我们几次建议停下来休息,但他却始终不肯停下来。
路还在脚下,还不好走,但还得走。必须得走,走得越快越好!人生很多时候都是这样。
我们再次征服了一个坡道,巴契书记伸手指向前方,仿佛在安抚我们躁动的情绪。噢,我们明白了,在不远处,那间若隐若现的小土房,便是我们今晚的归宿。我们如同望梅止渴的旅者,心中涌现出难以言表的喜悦,情不自禁地跳跃起来,因为我们就要到达目的地了。
这条路,虽然看起来并不遥远,但行走起来却颇为艰难。水坑一个接一个,上坡下坡连绵不断。我们在行进中不时停下来休整,再继续前行。直到夜幕降临,我们终于抵达了那间小屋,来到了宝力格草场。此时的我们已经筋疲力尽,三十六华里的路程,竟然耗费了我们整整一天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