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内静谧得可怕,唯有微风拂过,轻轻撩动着众人衣角。
对于萧天羽而言,就连阳光此时好像也失了暖意,斑驳地洒在地上,勾勒出一道道暗影。
宛如命运布下的棋局,将众人困于其中。
萧天羽身形颤抖,向前探了半步,嘴唇哆嗦着,再次嗫嚅道:“雪薇你为什么不说话?”
他的嗓音沙哑干裂,仿若被砂纸打磨过,里头藏着的惶恐几欲破嗓而出。
额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划过那满是血痕与尘土的脸颊,滴落在脚下干裂的土地上,瞬间没了踪迹。
就如同他此刻飘摇不定的心。
他双眼圆睁,死死盯着高雪薇,那目光里的惊惶、无措,像是溺水之人妄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曾经在战场上生死悬于一线的时候,他都未曾这般慌乱过。
因为战场上拼杀,输赢生死尚有迹可循,手中之刃便是他的底气。
可如今,面对高雪薇冷漠疏离的目光、小曦怯懦害怕的模样。
萧天羽只觉满心彷徨,往昔的勇气与果敢荡然无存,手中空有蛮力,却不知该往何处使。
高雪薇一袭月白旗袍,在微风中纹丝不动,仿若与这周遭喧嚣彻底隔绝。
她莲步未移,清冷双眸仿若结了一层寒霜。
就这么定定地看着萧天羽,那目光犹如利刃,直直穿透他的心房。
许久,
她轻启朱唇,声音冷得好似裹挟着三九寒霜:“果然是你……”
说罢,微微仰头,像是竭力咽下满心酸涩。
眉梢轻蹙,眼角隐隐泛起一丝红意,透着深深的失望。
早在庄园房间里,高雪薇脑海中便闪过不祥预感。
此刻,这预感成真,直直砸在她心间。
往昔回忆如潮水翻涌。
飘回到了与萧天羽初识的那个暖春。
彼时,街头繁花似锦,阳光温柔洒落,像是给世间万物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萧天羽一袭利落劲装,不小心冲撞了街边买花的她。
花篮倾倒,娇艳花朵散落一地,他修长手指慌乱地捡拾着花朵,递到她面前,轻声道:“姑娘,对不住,是我莽撞了。”
抬眸时,那眼里澄澈真诚,仿若藏着熠熠星辰,就这么撞进了高雪薇的心房。
此后一来二去,两人情愫暗生。
花前月下,萧天羽曾经对她郑重承诺:“雪薇,此生我定护你周全,不让你受一丝委屈、半点风霜。往后日子,即便有刀山火海在前,我也会守在你身旁,陪你岁岁年年。”
那嗓音低沉却坚定,传递着令人安心的力量,高雪薇红着脸,满心娇羞与期许,将这话牢牢记在了心底。
可谁能料到,世事无常。
突然有一天,萧天羽说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必须要离开。
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离开。
这一走,便音信全无,只剩她与腹中胎儿,在岁月里苦苦煎熬。
她甚至都不敢对家里人说孩子的父亲是谁,因为就连她也找不到。
于是她就这样顶着各种辱骂和指责声被赶出了高家,挺着肚子一个人在外面艰难求生。
孕期遭人刁难,生产时险象环生,好不容易将女儿拉扯大了,又被高家囚禁,女儿也在那阴暗狗窝,食不果腹、打骂不断。
往昔承诺如梦幻泡影,消散得无影无踪。
那些被囚禁的暗无天日、受人欺辱的酸涩瞬间涌上心头,身旁小曦瑟瑟发抖的模样更是如烙铁,烫得她满心怒火。
如果没有陆沉,恐怕他和女儿现在还被困在高家,饱受折磨。
但如今萧天羽突然出现,还说要灭了陆家?
他怎么配说出这种话来!?
“你刚才说要灭了陆家?”
高雪薇挺直脊梁,双手不自觉攥紧旗袍两侧,指节泛白,那精致的面容此刻冷峻如冰雕。
萧天羽一听到“陆家”二字,想也没想,立马重重点头,上前一步,双手握拳,沉声道:
“没错,我要将陆家灭了,救你出来,你放心吧雪薇,我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了。”
说到此处,他眸光闪动,眼底涌起一丝自以为是的柔情,又朝高雪薇伸出手,掌心朝上,满是讨好与急切:
“跟我走吧雪薇。”
高雪薇见状,眉梢挑高,眼中冷漠更甚,仿佛眼前之人不是相伴过的爱人,而是素昧平生的恶徒。
她莲步轻移,侧身巧妙躲开萧天羽的手,裙摆随之划出一道决绝弧线。
“委屈?”
她冷笑一声,笑声似冰棱相击,清脆却刺骨,
“这些年我们母女受的委屈,你可曾知晓?小曦被扔在狗窝,食不果腹、遭人打骂时,你又在哪儿?如今轻飘飘一句不会再让我受到委屈,就妄想一笔勾销?”
“还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的诺言吗?你又遵守了几分?!”
话说到最后,高雪薇的声音已经冰冷彻骨,眼眸中满是失望之色。
小曦在母亲身后,探出的小脑袋又缩了回去。
小手揪着旗袍愈发用力,眼眶里蓄满泪水,下唇咬出一排浅浅齿印,身子抖得如风中残叶。
萧天羽的手僵在半空,脸上血色尽褪。
他喉结滚动,吞咽数次,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半晌,眼眶泛红,嗫嚅道:“我……我那时在战场,身不由己……”
话语出口,连他自己都觉无力。
望着妻女疏离模样,心底恐惧如藤蔓疯长,勒得他几近窒息,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都未曾这般慌乱。
庄园外树林沙沙作响,枝头鸟儿噤声。
远处硝烟散尽后的残垣断壁,在斜阳下投下孤寂暗影,似他们摇摇欲坠的关系,满目疮痍,只剩悲凉。
高雪薇微微闭眼,深吸一口气,平复着翻涌情绪,再睁眼时,眸中只剩决然:
“战场?这么多年,你可有一封家书、一丝挂念?陆家于我母女有恩,你却要灭陆家,这般行事,实在令人作呕!”
说罢,她抬手轻抚小曦头顶,以示安抚。
萧天羽身形晃了晃,后退两步,脚跟磕到石块险些摔倒。
他满脸颓然,双手无力垂下,掌心还残留着方才未触碰到妻女的虚空感。
此刻,他才恍然惊觉。
往昔疏忽酿成的苦果,远比战场上的刀枪更致命。
满心惶恐,却无从补救,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女与他渐行渐远,被隔绝在那层冷漠冰墙之外。
陆沉看到这一幕,心情大好。
如果不是还想维持自己的形象,他甚至都想让陈梦瑶给他抓过来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看。
他看了看高雪薇和萧天羽,眼睛微微一转。
心想着要不要再给他们加点戏,来点猛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