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及过往,他甚至有些老泪纵横,“霁哥儿,娘娘是为了你们兄弟二人才早逝的呀。
她已经贵为皇后,便是膝下无子,那也是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以后更是会被尊为太后。”
“可她是为了你们兄弟二人,才熬坏了自己的身子,最终撒手人寰的。
霁哥儿,她虽没有养你,但她到底拼死生下了你。
叔父求你,你便高抬贵手,成全了她最后的心愿吧!”
蒋怀霁仿若听了一个旁人的感人故事般,他擦拭着眼角渗出的泪珠,心中认定这不过是无用之物罢了,他反问,
“我成全了她,成全了您,成全了……二殿下,那么,谁又来成全我呢?”
“叔父,您告诉我,谁又来成全我?”
不等蒋老爷答话,蒋怀霁不再多留,便要大步离开,在书房的大门开启,蒋怀霁的一只脚已经踏了出去的时候。
蒋老爷突然从椅子上起身,他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裳,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眼泪鼻涕纵横的惨况。
他那刚刚还挂满愧疚心虚的脸上,逐渐被冷漠寒霜所代替,“霁哥儿,今日你踏出这个房门,便不要怪叔父来日心狠!”
蒋怀霁闻言,眼底满是嘲讽,以及不能为外人道的受伤。
他抬眼便见院墙外头,那依旧晴朗无云的天际,另一只脚紧随其后,不紧不慢的离开了蒋老爷的书房……
徒留下蒋老爷歇斯底里的一声声‘霁哥儿’、‘蠢物’、‘孽子’,在书房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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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府
裴恩瀚看着这个极少来他府上的小舅父,有一瞬间的诧异,“不知舅父亲至,所为何事?府中下人可有怠慢?”
蒋老爷微微摇头,“我今日来,与殿下只谈家事。还请您屏退左右,绝不能让任何人偷听。”
裴恩瀚眉头微皱,但还是点头应允。
鉴于蒋老爷先前给裴恩瀚资助了一大笔银钱,二皇子虽然贵为尊者,还是亲自为蒋老爷斟起了茶水。
蒋老爷今日刚在蒋怀霁那里受了气,如今面对裴恩瀚的礼遇有加,自觉是他应得的,也自觉没有看错人。
他饮下半杯茶水,这才缓缓说明今日所为何来……
裴恩瀚原本还因蒋老爷的傲慢,而感到被冒犯了。
可蒋老爷接下来的话,却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手中提着的茶壶,瞬间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正如他此刻的心情一般,太过复杂无措,再难理清。
他的语气中甚至带着从未有过的惶恐与不安,“舅父,开玩笑的吧?这样的玩笑话以后切莫再说,一点儿都不好笑。”
蒋老爷却一脸严肃,看不出半分说假话的迹象,“瀚哥儿,兹事体大,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
裴恩瀚看似不经意的拂过衣袖上侵染的水渍,他半晌才问出心中疑惑,“叔父当年为何要一念之仁?”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裴恩瀚已经将眼前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千刀万剐了!
蒋老爷眼神中闪过复杂,手心忍不住捏了一把汗,“陛下登基第二年,娘娘曾携二皇子回母族省亲……”
‘啪’!
裴恩瀚手中捏紧的茶杯,再一次摔碎。
蒋老爷再也顶不住裴恩瀚那吃人的眼神,直接跪趴在了地上,后背密密麻麻布满的冷汗,仿佛一根根刺入骨髓的尖针,提醒着他‘伴君如伴虎’这句至理名言!
“殿下,我有罪!”
裴恩瀚起身,抽出旁边架子上挂着的佩剑,剑尖直指蒋老爷的脖颈之间,“你的确有罪!”
“妖言惑众之罪!”
“混淆皇嗣之罪!”
“陷先皇后于不义之罪!”
“罪罪当诛!”
蒋老爷感觉脖颈处,传来了一丝细微的疼痛,随即便被裴恩瀚扔掉佩剑的动作,震得不敢有一丝怠慢。
他顾不得脖子上的伤口,抬头望向裴恩瀚,脸上早已被悔恨之泪布满。
裴恩瀚厌烦的看着这个往日里,他要上赶着讨好的低贱商人,嘴角溢出嗜血的笑容。
“怎么,舅父也怕了,后悔了?后悔当年的一念之仁?”
他一只脚,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踩在了蒋老爷撑在地上的一只手掌上,仿佛还听见了骨头咯吱作响的声音。
蒋老爷疼得额头冷汗直冒,却不敢‘吱’一声。
裴恩瀚眼里闪过鄙夷,“哎呀,舅父,外甥不小心踩到你了,你怎么也不说一声?”
蒋老爷忍痛回道,“不敢!”
他顿了顿继续道:“当年之事,草民并不后悔。”
“你们二人,皆是娘娘的骨肉,舍了谁都是在要娘娘的命。草民不过是怜惜胞姐,这才想出了此等拙计,旨在保全你们性命。”
裴恩瀚扬起一脚,正中蒋老爷的心窝。
蒋老爷当即吐出一口浑血,尚且来不及告饶,裴恩瀚接下来的话,却叫蒋老爷再无侥幸。
裴恩瀚上前一步,抓住蒋老爷的领口,“舅父,你听好了。”
“我是二皇子,先皇后唯一的嫡子!记住了,是唯一的嫡子。
什么胞兄胞弟的,蒋怀霁他一介贫民,也配?
当年不过是看在他蒋府旁支的面上,赏了他一口饭吃,他便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既然他如今仗着自己身上有两分先皇后的影子,便野心膨胀,妄图混淆视听,那便有劳舅父,将功补过,把这只阴沟里的老鼠,处理了吧!”
他甚至还替蒋老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理了一番他有些褶皱的衣领。
蒋老爷试图再劝一次,“那草民回去便着手让他外放一事?”
提及外放,裴恩瀚再一次恼羞成怒。
要知道当初蒋老爷明明已经安排好一切,可裴恩瀚不知内里,被蒋怀霁忽悠了去,亲自发话把人留下来了。
更是亲手布局,把人一步一步的推到了他父皇的面前。
原本想要靠着蒋怀霁那张肖似先皇后两三分的面容,引得陛下能够念及先皇后在世时的好处,继而对他这个唯一的嫡子也能多宠爱两分。
谁知,如今却悔不当初,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今,蒋老爷旧事重提,此时此刻,于裴恩瀚而言,犹如剜心之痛!
“事到如今,舅父仍要妇人之仁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