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人群齐齐踮脚,伸长脖子往里看,常巧之很想挤进去,奈何人多到水泄不通的程度,任她喊破喉咙都无人让开位置,急得她直跳脚。
高个汉子看得津津有味,一脸惊喜道:“原来那个独臂老儿竟是使鞭的,哎哟~打到人啦!”
常巧之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独臂将,早年间跑马帮的多少有点武艺在身,不是对付山贼,就是对付饿狼。
秉着“一寸长一寸强”的打架原则,很多马脚子都是使棍、使枪的,但严格说来使鞭的才是最强王者,那鞭子的材质可软、可硬,如皮鞭、铁节鞭,也可长、可短,端的变化无常。
众人听到鞭子的破空声,吓得“哎哟”一声,齐齐后退半步,人群中有人被踩到脚,立时受环境氛围感染,破口大骂,一时间竟群情激愤,隐隐有打群架的风险。
偏在此时一声锣响,众人齐齐扭头向后看,原来是三班衙役敲着锣,执着仪仗开道,后面的蓝呢大轿坐的便是本城周知府。
“怎么把他给惊动了?”
“还是在城里的好,这要是在乡下,柳家早被吃尽了。”
“让,让,大伙都让一让。”
众人齐齐让开一条道来,对于知府到来,并无人下跪相迎,那轿夫便抬着轿子直接来到柳家门前,常巧之一挥手,大胡子等人便紧跟着仪仗而入。
常巧之果见柳家门前摆开了针锋相对的阵势,一方是执着扫帚、锅勺、棍棒的柳家护院、伙计。
另一方是执着长枪、棍棒的柳家亲戚,中间站着的是使鞭的独臂将。
那敲锣的衙役,在敲完最后一声锣后,扯着脖子喊:“府尊大人到!跪!”
这下双方众人不得不放下武器,老老实实趴在地上跪迎一州最高长官,不多时,一个方脸有须的白脸中年胖子被人扶着出轿,正是本城周知府。
平头百姓自然仍是不用跪的,继续围观着看热闹。
周知府冷冷地看着双方,“本府接到奏报,说尔等强闯民宅,你们各出一人上来说明。”
当下柳管家和本家族长膝行几步,自古都有恶人先告状的说法,柳族长果然抢先开口,欲要占领道德制高点,“禀府尊大人,草民乃柳家族长,状告柳家小妾与管家合谋毒害主家。”
“嗯,你也来说说!”周知府深知偏信则暗,兼听则明的道理,淡淡地让柳管家说话。
柳管家叩头道:“小的是内宅管家,只因家主亡故,本家亲戚欲要抢夺财产,故而派人闹事。”
周知府不由纳闷道:“你们老爷可有后?”
“有的,前阵子家中常姨娘肚皮争气,诞下一个男孩,洗三那日大办了三日流水席。”
周知府想起来确有此事,当时他也听下属说过,“可是前阵子粮铺被抢的柳家啊。”
柳管家老实回道:“正是。”
那柳族长手指柳管家,怒道:“府尊大人明鉴,那常姨娘所生的孩子根本就是管家的野种。”
柳管家气得全身发抖,这年头最快毁人方式,总是污辱他人名节,正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传得人太多,假的也能变成真的,多少女子就是因为被人造了黄谣,失了名节,被逼得青灯古佛,甚至自绝于世。
百姓普遍都有道德优越感,最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他人行使道德绑架,甚至是道德私刑,这种现象从古至今,从未断绝。
周知府为官多年,官威不小,立时怒道:“本府让你说话了吗?”
柳家族长吓得跪伏于地,连称不敢。
周知府看了看紧闭的大门,道:“这其中是非曲折还需本府亲去验看,管家,开门!”
柳管家一脸为难道:“老爷遗命,只有常姑娘到了才能开门。”
“常姑娘又是谁?”周知府才刚厘清了这其中的人物关系,怎地又冒出来一个常姑娘,她与常姨娘又是什么关系?
“终于赶上热乎的了,”常巧之立时一个漂移滑跪,丝滑入场,举手道:“大人,就是我!”
周知府看她一身男子打扮,有些不悦,再一看她身后执刀枪的凶汉,更是怒道:“那些又是什么人?”
“回府尊大人的话,”常巧之清脆地回道:“草民是常记商号的东家,那些人都是……都是商号的镖师。”
镖师?怎么个个看起来都像是背着好几条人命的样子,周知府抬手道:“你们起来吧,现在可以开门了吧?”
柳管家忙让里面的护院开了门,大家鱼贯而入,柳家那些亲戚们也想进去,却被周知府一个眼神杀吓退,“除柳家族长,其他无关人员不得入内。”
常巧之趁此机会,对大胡子打了个手势,于是大胡子立马带着人,将柳家亲戚挡在门外。
众衙役簇拥着周知府来到主院,却见正堂放置了一口黑漆大棺材,周知府命人开了棺,亲自验看,立马大惊,“这明明是中毒症状,是谁下的毒?”
就柳大官人的那份尊容,只要眼不瞎的,都能看出来他是中毒而死。
周知府心中的天平顿时倒向柳家族长,他阴恻恻地看向柳管家,“那小妾何在,叫她出来。”
柳管家忙命人下去叫来常姨娘,不多时大丫抱着熟睡的儿子,由一群健妇小心护持着进了正堂。
大丫第一眼就到棺材,惊问道:“谁……是谁死了?”
周知府脸色一变,“你当真不知情?”
常大丫跪下道:“自贾夫人病重后,官人就不许妾身走出院门,说是染了时疫,恐过了病气。”
周知府也疑心自己不专业,命人传来忤作,很快查明死因,“棺材中躺着的两人均是中毒而死,男的服用了砒霜,女的却不知是何毒。”
常巧之赶紧高高举手,一副好好听讲,认真回答的小学生模样。
周知府想装看不见都不行,无奈道:“你说吧!”
“是土三七,他们夫妻两人互相给对方下的毒。”
周知府拍着扶手,大怒,“一派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