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也愈发的紧张,以前也还算好说话的采购员,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越发的难说话了……一开始,干旱还不算严重,大家也还算过得去,那个采购员每次来都强制要求大家卖多少鸡蛋,大家虽有些不情愿,但也觉得没啥大不了,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直到后来,也就是 60 年的年底,虽然大队开展了大锅饭,不允许在家自己做,但是那个困难的年代谁家里不藏一些救命粮?”
“但因为持续两年的干旱,地里几乎刨不出什么东西了,家里的救命粮也不可以动,所以家家户户便都上山挖树根去了,寻摸到什么吃的也第一时间都塞到自己嘴巴里,家里剩下的那点子粮食都是不到万不得已动不得的。”
“可在这样艰难的时期,那采购员看起来却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没饿一顿饭。”
“他来到了我们建设大队就要求我们把大队仓库里的余粮全部交出来。”
“当时的队长也是我,我和他好言商量,能不能少收点,毕竟大家都要活命。”
“可他却态度强硬,说这是上面的任务,必须完成。”
“这可把大家急坏了,那余粮要是都交了,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
“因为第一次交粮不成,有一天,那个采购员就带着几个帮手,开着车就气势汹汹地来了,非要把粮食都拉走。”
“那刘大傻站在仓库门口,死活不让。”
“也不知道哪个采购员怎么突然间就恼羞成怒的指挥着手下的人去推搡刘大傻,混乱之中,刘大傻被他们推倒在地,一辆装满粮食的推车正好从他腿上轧过,血瞬间就染红了地面。”
“那采购员看到出了事,才慌慌张张地带着人走了……”
刘大队长的声音有些哽咽,郑义三人听着,也都面露愤慨与动容之色。
郑义紧握着拳头说道:“这采购员简直无法无天,你们当时就没有想过要报公安吗?”
刘大队长道:“报公安?那梁正他姑父是县商业局的副局长,自古就说明不与官斗,我们这些在地里刨食的怎么敢!”
“梁正!”张奇惊呼道。
王保红道:“怎么?奇哥你认识这个人?”
郑义也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张奇的脸上瞬间布满阴霾,他咬了咬牙,缓缓说道:“岂止是认识!我们还是一条胡同里长大的,但是我从小就和他不对付。”
“小时候他就经常仗着自己姑父有点权势,在胡同里欺负别的孩子。”
“我看不惯,和他理论过几次,结果他就记恨上我了。”
“但是当时我哥也还在义县,他也没敢把我怎么着,等来我哥去当兵了,他就变着法的找我的茬。”
……
……
郑义听完了皱着眉说道:“看来这个梁正的性子还是那种睚眦必报……”
“唉,可不是吗。”
“自从刘大傻的腿断了以后,他就再也没来过咱们建设大队,就这样相安无事地来到了 61 年底。”刘大队长道。
“61 年从年中开始干旱等各种情况也逐渐开始好转,地里的粮食也长了起来,等到年底收粮的时候他又来了。”
“这一次就是明里暗里地敲打,留下让我们饿不死的口粮,其他均以最低价收入,包括后来队员们在山上找到的山货也是这样。”
“直到保红接手的前半年,负责咱们这一块的采购员变成了蒋干事。”
“那个将干事虽然不好伺候,但至少做事还算是有个底线,没有像梁正那般过分压榨。”
“不过她对货物的品质要求极为严苛,稍微有点瑕疵就不收,这也让大家有些头疼,但不管怎样,总比面对梁正提心吊胆要好得多……”
等刘大队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个清楚后,王保红才问道:“如果是按照您的说法,梁正的行为也仅存在于随意修改收购价。至于您之前和我提到的你们拿到的收购票是假的这一点无法进行证明啊!”
刘大队长嗫嚅了一下嘴唇,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他道:“公安同志、张干事、保红、我刘旺不求其他的,如果你们能为大傻讨回一个公道,那这事儿他就有办法证明。”
“当时我们拿到的那些票证都被我收了起来,我总想着有一天那狗日的要挨收拾,所以我就悄悄收了起来……”
“那刘大队长您是怎么判断那些票证的真伪的?”郑义问道。
刘大队长道:“用眼睛看,就能分辨出来。”
“早先我爹也是在镇里书坊当掌柜的,我爹在世时,曾教过我一些鉴别印章的方法,真品印章,印色均匀,字迹清晰,线条流畅。”
“梁正他们所给的票据与蒋干事和保红给的不一样。”
“虽然说纸张的大小和印刷的工艺都是一样的,但是右下角所盖的那个章是有瑕疵和残缺的。”
“梁正拿来的那些票据上的印章,颜色有深有浅,笔画边缘也不整齐,像是被人匆忙伪造的。
“而且,真票据的编号都是有规律的,他们给的票据编号却十分混乱,毫无逻辑可言……”
郑义微微点头:“您提供的这些鉴别方法很专业,这对我们的调查非常有帮助,我已经记录下来了。”
“您刚刚说把票据都收起来了,现在那些票据在何处,可以交给我们吗?”
“就在……就在我屋里的那个旧柜子里。”刘大队长顿了顿,眼神中满是忧虑与期待,“但是,你们能保证给刘大傻讨一个公道回来吗?这些票据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如果不能将梁正绳之以法,我们建设大队这么多年的委屈和损失可就都白受了。大傻他因为这件事失去了一条腿,整个人生都毁了,我们不能让他白白牺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