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城。
罩子上画着盖碗茶形状的灯笼,那杏黄色底的灯笼被初夏的风吹得微微晃动起来。
这座茶馆已经开了一些时日了,就开设在淮南城的这条叫做嘉澜江的江岸边。
堂子里已经坐满了人,外边也已经支了篷子,在底下搭了七八张桌椅板凳了。
茶馆正门牌匾上写着:无忧居。
这里的老板是个女子,开店三月,因为选址在江岸边,诗情画意,也因为茶叶与糕点不错,还有那唱戏先生也有意思,是以生意一直不错。
由于她容貌过于出众,倒是被淮南这边的人茶客开玩笑,唤做嘉木娘子,嘉贵妃。
嘉木,本是有茶叶的意思。
由于当今顺德帝爱极美人,哪里有美人,哪里就有寻颜官来搜罗去,选入后宫做嫔妃。
是以来喝茶的有些人,就开玩笑的唤姜玉瑶为嘉贵妃。
无忧居的老板,对外的名字早已改成了无忧娘子,叫姜无忧。
唱戏先生是女扮男装的苏叶,她性格大大咧咧喜欢讲故事。
负责做各种各样糕点的是拂绿,人不在王府宅院里受压迫了,她的糕点都做得清新漂亮了起来,开发出了许多新的口味。
三位姑娘,各有各的长处,将这茶馆给拉扯了起来。
只是为了躲避官兵的搜查,她们一直住在船上,不敢入城混迹。
若需采买,就只能一个人很是低调的前去。
姜玉瑶的伤势除了留下伤疤以后,旁的也已经好了。
她一脸明艳的笑着,昳丽娇媚的姿容多了一些松快与灵动:
“近来的日子是过得舒坦了些,我都长胖了。”
苏叶挺了挺胸脯:“胖了好看些,瘦骷髅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大女人,就是得威武雄壮!”
姜玉瑶笑意更浓了,可又沉了沉面色:
“拂绿,苏叶,那淮南王府的二公子,你们可打听到行踪了?”
苏叶收了笑意:
“已经打听到了,淮南王府二公子万恒霖,才从军中历练归来,是个少年将军。
若是娘子你想要将万家二公子引来,打听出古玉的消息,只怕有些困难。”
姜玉瑶一边泡着茶一边悠闲的道: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近来我也去城中打听了一二,淮南王自顺德帝登基后,与孟家来往密切,频频异动。
我估计那块古玉已经加速在破译了,破译出一定信息后,就会去打开姜家密藏。
姜家密藏到底是不是传闻中的那样可以改朝换代,实则真的不知道。
而我们姜家的密藏是藏在群山之中的,需要行伍之人领队,是以淮南王将万家二公子给召回了。”
拂绿端着绿豆糕坐了过来,小声的道:“我方才听那些客人说,说朝廷要削藩了。
大元各部诸王定是从大的削着走,这淮南王与南越雍王不相上下,估计第一刀就削在这淮南王头上,毕竟他是异姓王。”
姜玉瑶开始分析起来:
“那也不奇怪了,淮南王知道自己就要被削藩,与孟家联合起来,又夺了古玉去,肯定是又大动作。
按照我对鹤砚清的了解,此刻朝政多半已经被鹤砚清全权把控,那鹤昆定是不知道这件事的轻重。
削藩以后,这大元所有的军权政权便全都实现中央集权,握在朝中中枢之内。
鹤昆此人平庸,所以这所有的权力都会落在鹤砚清一个人手上。
世子的野心,从来都很大。”
言语间,鹤砚清的面庞浮现在了姜玉瑶的玉眸前,她神色黯淡了个几分。
拂绿握了握姜玉瑶的手掌:
“姑娘,您每次提起世子爷时,都是眼神黯然。
您是想世子爷了,还是在恨他,还是怎么回事?”
姜玉瑶苦笑:“我对鹤砚清,总是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
总归以后都不会见面了,桥归桥路归路,我也不会再去念他,他也会有自己的家与后代。”
那日她要快死的时候,鹤砚清说要一起去死的时候,姜玉瑶心底是动容的。
那股无力的神态,那被亲生父母抛弃,被同父异母的弟弟背刺的鹤砚清,她心一软,竟真的心疼了一二分。
回顾与鹤砚清纠葛的这些时光,这个狠辣薄情的男人,令自己痛恨过,厌恶过,也感动过,心疼过。
所以姜玉瑶才说,她提起鹤砚清时,总是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
只是她自己很清楚,她没有对鹤砚清爱得死去活来,她心底是惧怕他的。
一个野心巨大的男子,感情在他心里,是占据不了多少位置的。
鹤砚清只想喜欢自己顺从他,不能忤逆,只能做个乖巧的兔子,而不是自在,有尊严的人。
姜玉瑶来到淮南,就是为了寻找那枚古玉。
鹤砚清已经要削藩了,淮南王破译出古玉后打开姜家密藏,一定会动用里边的东西做反叛之事。
届时大元民不聊生,烽火狼烟,这便是姜家先祖最不愿意看见的事情。
姜家密藏,被贼子用作伤害天下百姓的利器了。
姜玉瑶作为姜家唯一的后人,继承先祖风骨,不能眼看着祸事起。
虞卿卿下了轿子,站在无忧居的门前。
此刻的她,已经是妇人的装扮了。
八个月以前,虞家受朝廷之争,被多番权势裹挟后,站错了队,选择了四皇子一派。
鹤砚清掌权后,虞卿卿的父亲备受打压,官位连降三级,地位不保。
为稳固地位,将虞卿卿远嫁给淮南沈家庶出子孙沈慕,攀上了沈家与淮南王。
虞卿卿一嫁过来后,虞家便一日不如一日了,是以她在沈家的境遇算不得多好。
沈家,乃淮南王妃的母族,淮南第一武将大族。
淮南王妃沈氏生淮南王大公子万恒云,二公子万恒霖。
虞卿卿便与淮南王一家子有些亲属关系在里头,偶尔还能去淮南王府吃茶做客。
拂绿出来瞧了一眼:“呀,虞夫人,您怎来了都不说一声啊,我好去通知我们家娘子的。”
姜玉瑶来了淮南后,一直以寡妇示人,小姑娘的身份总是有些惹人欺负。
虞卿卿曾在上京城中与姜玉瑶有过一段交情,那段时间在京中的茶楼中,她们还是挺要好的。
来了淮南以后,她们二人无意间重逢,各自竟都换了天地。
春日的时候,拂绿在城中买药,遇见了才刚刚小产的虞卿卿。
姜玉瑶这才与她重逢,说了说过去的一些事,续上了从前的闺中情。
虞卿卿笑着摇头:“我又不是客人,不必多礼。”
她抬脚走了进去,正色道:“玉瑶,我来是告诉你一个重要的消息的。”
姜玉瑶连忙站了起来:“卿卿,你要说什么,关于谁的?”
虞卿卿道:“三日后,我能有法子让你接触到淮南王府的二公子万恒霖。
我听沈慕说,万恒云一回淮南王府,淮南王便交给了他一件重要的东西,让他四处找人破译,肯定是那块古玉。
现在你要找的东西,就在万恒霖手上。”
姜玉瑶的神色也凝重了下来,问道:“我要如何才能接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