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吉祥不敢转头看华玦的脸,她拉起阿萧的手站起身说:“你吃饱了吗,我们再去玩一会。”
华玦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回椅子里,眼眸寒气逼人地看着阿萧,低沉地问:“你刚才说的话,是谁教的?”
阿萧睁着黑亮的大眼睛丝毫不惧,他站起身退后一步,指着那张圆形的大床,对他华玦说:“我小时候看见过,你和皇祖母在一起!”
“你说什么?”华玦缓缓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眯起眼眸。
阿萧剑眉蹙起,眼眸圆瞪:“父王,《礼记·大传》您没有读过吗?为什么做出这种畜生才会做的苟且之事?”
“啪!”华玦一记耳光将阿萧扇倒在地。
“你干什么打孩子!”陈吉祥扑过去护住阿萧。
华玦站在他们面前,像一个疯狂的神只,在毁灭众生前暂时的缄默。
陈吉祥懵了, 她转身双手抓住阿萧的肩膀,上气不接下地说:“阿萧,他是你父王,你不能这样说他。”
阿萧也抓住她的肩膀:“吉祥,我很快就会长大,到时候我就从他手里把你救出来!”
华玦一步一步逼近他们,陈吉祥护着阿萧,步步后退:“孩子还小,你不要动怒!”
他将陈吉祥推开,一把抓起阿萧的衣领将他提起来,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眸:“她是我的女人。”
阿萧两手抓住他的手腕,眉毛压得低低的,眼眸迸射出怒火:
“你和皇祖母都不是好人,我会越来越强壮,你会老,有朝一日,我一定可以打倒你救出吉祥!”
陈吉祥扑到华玦脚边,抱住他的腿,脸色苍白,声音颤抖:“他还是个孩子,华玦!”
华玦胸口强烈起伏,他压抑住即将爆发的情绪,用手臂夹住阿萧,转身往外走去。
“你把他带到哪里去?!”陈吉祥在他身后声嘶力竭地喊。
太监和宫女远远跪成一片噤若寒蝉,大殿里一时间只听到华玦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陈吉祥失魂落魄地坐在床边,不多时,华玦一人回来了。
他阴沉着脸坐在陈吉祥身侧,一言不发。
“人呢?”
“送到华辰那里了。”
陈吉祥松了口气,不知道从何说起,也默不作声。
“你就不应该救他,他就是个孽种!”华玦突然怒吼。
陈吉祥气坏了,她跳起来说:“阿萧舍命救我,他是为了我死过一次的人!”
“他对你更好,你是这个意思吗?”他瞪着她说。
“华玦,你是不是有病,嫉妒到自己儿子身上,你……”陈吉祥气结:“我不想说伤你的话,我不跟你吵。”
陈吉祥说着转身要走,被华玦一把拉到自己怀里:“回来!”
“你脑子现在不清楚,我不跟你理论,你好好静静。”她挣扎。
华玦用手臂箍紧她,气息不稳地抬眸看着她说:“我真的那么不堪吗?你们都嫌弃我?”
陈吉祥紧紧抿了抿唇,眼眸有些湿润,她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华玦:
“无论如何,你不应该把他送到你母后那里,他晚上经常做噩梦,这件事是你对不起他。”
华玦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戾气,他垂下箍着陈吉祥的手,将手臂支到腿上,脸埋到掌心。
“他还小,有的是时间来弥补,我会让他忘记的。”陈吉祥跪在他腿边,伏在他膝盖上安慰。
“你不懂,他太像我了,那不是小孩子说的话,是十年后一个男人对我的宣战。他对你的爱是真诚的,对我的恨也是。”他无力地说。
“相信我,能改变。”陈吉祥仰起脸看着他。
华玦摸着她的面颊,闭上眼眸轻轻摇头。
夜半。
陈吉祥醒来,发现华玦正凝视自己,眼眸阴郁,她吓了一跳,坐起身说:“你干什么?吓到我了!”
“我在想,阿萧就是那个最终来审判我的人,他是我创造的恶果,最后由他来惩罚我。”他的语气低沉绝望。
陈吉祥低下头,她不知道怎么劝慰他。
他支起身,伏在她的膝盖上,抬头祈求地看着她:“我和他既是父子又不是父子,吉祥,我真的觉得自己很污秽。”
他浓密的乌发缠绕在肌肉优美的裸身上,像海妖王一样邪魅惑人又充满力量。
陈吉祥轻轻抚摸他的漂亮的脸颊,傲娇的下巴,然后把手放在他赤裸的肩膀上,叹了口气。
华玦看着她,低声说:
“你知道吗?吉祥,他刚生下来的时候,母后对我说,如果我下得了手,就亲手杀了他,我试过,可是他那么小,那么柔软……”
“我抱着他,看着他长着我一样的眼睛,冲我笑,我下不去手……”
“然后他慢慢长大,看着他就像看到我自己,他的开心,他的烦恼,我都懂,但是我不敢靠近他,我害怕他看我的眼神……”
“我没告诉你,他生下来就不会说话,我一直认为这是报应……”
华玦用低沉哽咽的声音,在昏暗迷离的宫灯下,断断续续地诉说。
他将头埋进她怀里,肩膀不住的颤抖,陈吉祥搂住他,觉得心里发颤。
命运总是会给自诩完美的生灵烙上耻辱印记,碾碎他的骄傲,来满足玩弄人心的嗜好。
这一夜,华玦倚靠在她怀里,搂着她的腰身,陈吉祥揽着他的肩膀,抚着他的头发,直到他沉沉睡去。
“睡吧,小玦。”她轻轻吻他的额头。
翌日,华玦要去军营,陈吉祥亲自送阿萧回太子府。
她和阿萧坐车辇,吴越骑马跟在一侧,对陈吉祥一路啰嗦。
“听闻这一个多月,和瑰宫夜夜笙歌,古琴箫声不断,‘琴瑟和谐’地很。”他酸溜溜地说。
“吴越,你是不是皮痒想挨掐了?”她说。
“您之前好像说过,出了太子府,就成全我,如今这情形,我又不知道要被晾到何年何月。”他把眉毛蹙成八字,幽怨地侧头看她。
陈吉祥瞪了他一眼:“你就消停点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阿萧轻轻握了握陈吉祥的手,问她:“吉祥,我的母亲到底是谁?她真的死了吗?”
陈吉祥凝视着阿萧晶莹透亮的漆黑眸子,心中无限不忍,她张了张口,却被阿萧打断:“别人都骗我,我只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