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琪琪年纪小，坐下来后就安静地趴在桌沿，小手抱着勺子，好奇地看着傅祈年。
这个叔叔跟她爸爸长得不一样，爸爸戴着眼镜，温温柔柔的，说话总是带着笑，可这个叔叔呢？
黑漆漆的眉毛，眼睛也黑漆漆的，像是不高兴，可又不像很凶。
她刚刚拿了他的两张大团结，可是他也没生气。
韩琪琪想了想，又偷偷看了看他的手。
这个叔叔的手指头好大好长，比爸爸的还要长，可是手心很粗，跟爸爸不一样。
爸爸的手摸着软软的、暖暖的，可这个叔叔的手看起来像树皮一样，摸着一定扎人。
傅祈年低头吃饭，脸都没抬，韩震霆轻笑了一声，夹了口菜喂到女儿嘴里，“刚才，谢了。”
“谢什么，他本就是在针对我！”傅祈年淡淡道。
“粑粑，我要肉肉！”韩琪琪指着餐盒里的红烧肉，韩震霆挑了一块喂到她嘴里，小女孩吃得满意地眯起眼睛。
傅祈年余光扫了眼韩震霆的表情，父爱满满，也是娶了喜欢那么多年的女人，还有一双儿女是该得意。
他慢条斯理地吃着饭，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筷子，像是随意，又像是在思索什么。
韩震霆瞥了他一眼，顿了顿，语气不轻不重地说道：“昨天之意带孩子来了，他们想在这里玩几天。”
他的语气是试探的。
傅祈年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显然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
“挺好的。”
他的反应既无所谓，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悦，这让韩震霆有些看不透他的态度。
韩琪琪小嘴一鼓，含着饭糊里糊涂地突然问韩震霆：“粑粑，北辰葛葛是谁呀？”
韩震霆动作顿了顿，伸手给女儿擦了擦嘴角，“是哥哥。”
傅祈年没说话，只是拿着筷子的手轻轻敲了敲碗沿，像是在思考什么。
片刻后，他开口：“我晚上回趟家，问问北辰愿不愿意出来见她。如果愿意，到时候约个地方，让他们见一面。”
沈之意离开四年，傅北辰就没再见过这个妈妈。
傅祈年知道，沈之意这些年一直在试图挽回她对傅北辰的愧疚，可孩子大了，事情也没那么简单。
韩震霆闻言，神色微微松了些，轻轻“嗯”了一声，“你问问吧，之意昨天还说想去看看北辰，只是……”
他顿了一下，话锋微微一转，带着几分试探：“她怕你不同意。”
傅祈年终于抬起了眼，目光沉静而淡然。
“她是北辰的妈妈。”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她有探望权，想看，随时都可以。”
他顿了顿，语气微微一沉：“只是……要北辰愿意才行。”
这话说得极为平静，可韩震霆却听出了其中未说出口的意思。
傅祈年没有阻拦沈之意见孩子，但他也不会去强迫傅北辰必须要见她。
四年了，时间足够冲淡一切，也足够让孩子形成自己的判断。
至于北辰见或不见，那就不是他们大人能决定的事了。
*
明月站在广城广播站门口，手里提着两盒澳门特产的杏仁饼和几包高级茶叶，目光落在那块熟悉的牌匾上。
这里曾是她的起点。
她在此担任播音员，负责互动节目。那时，她曾提出邀请名人做嘉宾的创意，确实带动了一波收听率的增长。
如今四年过去，广城广播站的优势不再明显，其他同行纷纷效仿，竞争日趋激烈。
她此次回广城，不仅是为了孩子，更是为了事业。
她想引入一种新形式——将东方报社签约童话作家的作品通过广播传播。
八九十年代，许多地方电台会在固定时段播放儿童故事，但通常只是综合儿童节目的一个环节，并无独立的“睡前故事”栏目。而她看准的，正是这片尚未被充分挖掘的市场。
她了解广城广播站的情况，也知道台长老赵今年底就要退休，正急着提升业绩。找他谈合作，或许正是最佳时机。
果然，当她推门而入，熟悉的一幕再次映入眼帘。
“你们要想想国家请你们来干嘛的，不是让你们混日子的！”
老赵站在办公室中央，声如洪钟，略显刻薄地训着一群员工，“收听率下降，你们有没有想过怎么搞上去？天天坐着等听众自己来？！”
一屋子的人低着头，不敢吭声。
明月轻轻勾唇，岁月变了很多事，唯独老赵的脾气，一如当年。
她的目光扫过办公室，许多面孔仍是旧识，毕竟这是编制单位，铁饭碗的吸引力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不容小觑。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一个青年人身上。
杨建树——她当年的师哥，如今已是站里的中坚力量。
两人四目相对，明月微微一笑，朝他摆了摆手。
杨建树微蹙眉头，眼前的女人一头法式波浪卷长发，身材丰腴匀称，不似一般亚洲女性的纤瘦，反倒带着几分欧美式的优雅线条。
她耳垂上挂着珍珠耳环，脖子上是镶钻项链，手里拎着一个低调奢华的包，气质雍容，却不显浮华。
他不认识她，为什么她要向自己招手？
“台长，有客人。”他轻咳一声提醒。
老赵这才回过神来，一转身，瞬间收敛了训人的气势。
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女士，看着不像是普通人，莫非是哪位领导的夫人？
他连忙换上客气的笑容：“太太，您找谁？”
明月目光落在老赵身上，岁月在他脸上刻下更多皱纹，白发也多了几根，但那股精明劲儿丝毫未减。
“我来找您。”她红唇微勾，语气温和而笃定。
老赵微微一怔，下意识以为她是来打关系的，想为儿女谋个编制岗位。
他目光审视地打量着她。
明月从容不迫地将手中的礼盒递向杨建树：“给你们的一点小心意。”
杨建树迟疑了一下，目光投向老赵，见他微微点头，这才接过。
老赵招呼明月进会客室，神色依旧带着几分审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