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先生人很好,绅士又稳重。”何疏月客气又体面地回答。
“但何小姐对我并不感兴趣,却又不得不应付家人。”谢屿司好整以暇,虚了虚眸子,静静看着她,不给她虚伪狡辩的机会。
何疏月什么时候经历过这样的对话?句句紧逼,不知何处藏着陷阱。
那感觉就像上了战场,一刀一枪都得算得明明白白,又像去了名利场,每一句都被暗中的价码标好,只等着旁人出错。
她不知道,她面前这个男人,就是此中高手——能看透人心的谈判高手。
“为什么这么说?”她掩饰性地喝了一口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暴露了。
谢屿司不答,嘴角微微挑着,气势十足,但其实什么也没做。
何疏月在他审视,带着深意,让人琢磨不透的目光中,被迫不断反思,不断回忆。
那目光渐渐变得越来越放肆,就像一把刀,把她里里外外都解剖了一遍,她什么也藏不住了。
她忽然气馁了,带着些愠色,水杯被她没好气地重重一磕,放在桌面。
“谢先生,你既然知道我不愿意,为什么不顺势而为,还要戳破我,跟我一块用餐?”她鼓足勇气,不退不让,和谢屿司对视。
“以谢先生的身份,想来拒绝任何相亲对象的邀约,都不是难事吧。”她有些破罐子破摔,全然忘记了被何家教养了二十多年的名门礼节,和该有的矜持。
“不是何小姐,还会有别的小姐,总归是太麻烦了。”谢屿司看起来十分坦率:“更何况,昨晚何小姐的钢琴吸引了我。”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
没人不爱听奉承话。
何疏月胸腔荡漾着的那点怒气渐渐消失,她的声音逐渐变回温和有礼的样子:“那谢先生的意思是?”
“不如和我交往!”他看着何疏月。
等待了两秒,没有回应,谢屿司面色依旧,继续道:“我是说,不知道何小姐知不知道一个词,协约恋爱。”
何疏月自然知道,她在圈中的闺蜜,就有私下这样做的。
“协约恋爱?”
“是的,只是应付双方家长,我绝不会干涉何小姐的个人自由。”
谢屿司的话,全都击中了何疏月的心思。
她原本还在思考,要怎么告诉妈咪她跟谢屿司到底有多么不合适,但其实换个思路,如果只是协约恋爱的话,谢屿司似乎是个很不错的人选。
他的身份足够应付冯千颜的面子,而她自己想要的自由,也能兼得。
她眼眸中,荧光闪动。
谢屿司不动声色,给足她思考的空间。
“谢先生要是不嫌麻烦,我愿意配合。”
“不用多思考两天?”
“不用。”
明天她就要回港岛,她哪有思考的余地。
“那好,何小姐尽管提条件,合理范围内,我会尽量满足,无论是时间上还是物质要求,都可以提。过两天我会让助理拟好合同,寄给何小姐。”
“合同?”
谢屿司扯了扯嘴角:“这样对双方都是保障,不是吗?”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全无破绽。
何疏月想,也是,像他那样身份的人,又和自己不熟,一定会联想到那些莺莺燕燕的女人,有些防备也算正常。
更何况自己也需要一点防备,她就曾经听闺蜜说过,协约男友还会酒后失礼呢,她不得不防。
“那好,那我到时候把要求发给你。”她晃了晃手机。
“好。”
谢屿司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无耻,竟然把谈判桌上的那一套搬到这样一个单纯的小姑娘面前。
活了快三十年,他竟然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阴暗。
*
谢屿司没带司机,出门前又找谢开霁要来了跑车的钥匙。
那车花里胡哨,像个开屏的孔雀,他猜测,大概像何疏月这样年纪的女孩子,多半喜欢这些。
他结过账,优雅地起身,下颚收敛:“我送你。”
何疏月犹豫着。
他又道:“就当是练习。”
何疏月想了想:“好。”
餐厅在国贸一层,他们走出门就是电梯。
这会商场的人已经不多了,因此他们很快下了停车场。
何疏月还在猜想,这个略有些古板的男人会开什么车,多半是那些黑漆漆的商务款吧。她曾经跟闺蜜聊过这个,看男人开什么车,就知道他是什么人。
但谢屿司已经停在一橙黄和荧光绿交杂的拉法跟前。她认得这款,购车时对身份审核很严,不是有钱就行,着实不太好弄。
实在看不出,像谢屿司这样的人,还是此中资深玩家。
她忽然莫名生出几分好感。
其实说起来,和谢屿司相处,何疏月是觉得很舒服的。
他谈吐优雅,举止谦和,从来不会扫兴,让你的话落空,无论你说的东西多么离谱,他也总能接上一二,不突兀,不显摆。
若是不那么古板……
她不自觉又去看了一眼跑车,似乎谢屿司也没那么古板了。
谢屿司四平八稳地把何疏月送回酒店,临下车时又道:“明天的机票是几点?或者我派飞机送你?”
他看了何疏月一眼:“不用担心航线的事情,我会搞定的。”
其实昨晚,他就已经让康叔处理好了一切,但他不想在何疏月面前落了刻意。
何疏月想起冯千颜,犹豫着。
“只当是熟悉接下来要扮演的角色?”
何疏月不再犹豫,点头。
冯千颜一定很高兴,很有面子。
“那好,明天我派人来接你。”
说完,车子稳稳停在车位。
他下车,绕到副驾,替她开门,一气呵成。
何疏月解开安全带,双脚移到地面,裙摆晃动着,直到垂稳。
“谢谢您,谢先生。”
“不用这么客气,何小姐。”谢屿司冲她一笑,带着些揶揄。
何疏月跟着也笑了:“那我们都不要这么喊彼此了。”
谢屿司点头:“你的朋友平时怎么称呼你?”
“在港岛,他们都会喊我的英文名Aurora,我爹地妈咪倒是不喊,他们喊我小名。”
谢屿司颇有兴趣的问:“你的小名是什么?”
何疏月毫不设防:“朝朝。”
“那我喊你朝朝?如何?”
何疏月没来由的一面颊热,声音多了几分娇:“随谢先生。”
“朝朝你又叫错了,不过这是我的问题。”谢屿司一顿,又道:“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或者叫我屿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