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短短数息之间,府医紧握北静王手腕的手指,清晰地感受到了变化。
原本那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时断时续的脉搏,此刻竟如同枯木逢春,渐渐恢复了生机,开始变得有力而规律,仿佛有一股生命力正在他体内悄然复苏,将死亡的气息一点点驱散。
指尖的触感告诉他,完全不用回京找太医,王爷的性命,无忧矣!
仿佛在见证他的判断,北静王的面色也肉眼可见地逐渐好转。
原本苍白如纸的脸颊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润,胸腔也开始有规律地微微起伏。
见此,傅佐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若北静王在路上有什么意外,同行的林如海一家会不会受牵累他不知道,但作为北静王府长史的他,与府医,以及跟随着的五百府卫,都注定不会善终。
遭遇了两个绝顶杀手的事,傅佐不敢再继续冒险去别院了。
何况,其中一个杀手还给他逃了。
谁知道前面还有没有同样的危险等着他们?
计议已定,傅佐果断下令,掉转马头立刻连夜进京。
空气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有个府兵将暗影绝杀的尸身,像扔破麻袋一样扔到了马背上,准备带回京城。
刺杀一时爽。
但幕后之人,以及那个刺杀了北静王后逃走的鬼影幽灵般的杀手,怎么能让他们逍遥法外呢?
林如海他们的马车已毁,残骸散落一地,显然无法再乘坐。
傅佐见状,便顺势热情地邀请林如海一家同乘北静王的马车。
这两次相见,林如海一家对王爷态度都不如以前热络。
他虽不明白具体问题出在哪里?
但,不说老北静王生前的期许,就单以他们拥有那救命良药来说,两家也绝不能生分了。
正苦于没有借口让王爷与他们多亲近接触。
这下,机会来了,他还不赶紧抓住吗?
然而,林如海却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脸上挂着一抹淡然的微笑,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这一提议。
只请他让府兵让出来一匹马。
这里离京城不远,骑马很快就到了。
权景瑶自从林如海口中得知北静王对黛玉起了心思后,恨不得离他们越远越好。
这次若不是傅佐亲上仙客来去请,剩下的路程也不远,她也不会默认了与他们同行。
何况,北静王那辆马车再宽大,也只是马车而已,又不是屋子。
那马车上本就已坐了三个人,其中一人还只能躺着。
剩下的空间,能容他们一家四口舒服的坐在里面走完接下来的行程吗?她可不想像沙丁鱼一样被挤在马车里。
她跳下车辕,三两下解开套车的绳子,将车板卸下来,只留下驾车的马。
她提议黛玉坐上去,又让林如海坐在黛玉身后。
本来,她与黛玉共乘一骑,最合适不过。
但前面杀手的突袭还历历在目,谁也不能保证后面的路途就没有危险。
黛玉表现出来的强大的武力值,像一根定海神针似的牢牢地钉在每个人心头。
权景瑶相信,当今武林,已少有人能与之匹敌,更遑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伤人了。
但,这一提议,却被林如海否了。
黛玉虽是他女儿,但到底已十岁了。
男女七岁不同席,男女大防,是刻在林如海骨子里的。
让他众目睽睽之下,与长大的女儿共乘一骑,多少于女儿清誉有损。
他不能为了那不知是否存在的危险,就让女儿声誉有瑕。
他抱起小宇轩放到马背上,自己也一蹬马镫,就要跨坐上去。
权景瑶见林如海在这个关头迂腐起来,也是无奈。
略一沉吟,上前将小宇轩从林如海怀里抱下,转身交给黛玉。
自己脚尖轻点,纵身跃坐在林如海身前。
他们现在在外人眼中是夫妻,他总不会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了吧?
林如海毕竟是在官场上行走的人,身为男子和丈夫的尊严,权景瑶还是要维护的。
而且,以她的身手,她自信即使再遇到暗影绝杀那样的杀手,也能与之一拼。
这样一调整,林如海果然没有再多说什么。
然而,马跑出几丈远后,权景瑶就被身后林如海的举动惹得哭笑不得。
林如海人虽坐在了她身后,身子却僵直得如同一尊泥塑的雕像。
他只用手指虚虚地揪住了她后背的衣衫,力度轻柔的如同是在捏着一根随时可能折断的救命稻草。
但这根“稻草”仿佛长满了刺,让他既不敢放手,又不敢抓得太紧,着实扎手。
他的身体与她的后背之间,刻意保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
仿佛是一道无形的鸿沟。将他们分隔在两个世界。
权景瑶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之人正努力后仰着身子,生怕与她接触近了,唐突了她。
但同时却又不得不拼尽全力坐稳身形。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既让她感到好笑,又有一丝莫名的温暖涌上心头。
马匹在行进中不时颠簸。
林如海那僵硬的身子,便随马背的起伏,而摇摇晃晃。
有好几次,都险些从马背上颠下去,直看得人心惊胆颤。
权景瑶心中好笑之余,却又不免泛起一丝无奈。
她选的这个相公,确实是个端方君子。
但君子太端方了,就让人忍不住想要逗弄一番。
要知道,权景瑶可是一个从现代魂穿而来的人,穿来的时间不长,芯子里可是个地地道道的现代人。
对于这些古代的繁文缛节和男女大防,本就不怎么在乎。
否则,她也不会主动找上林如海,与他做一对协议夫妻了。
或许正是这协议,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束缚住了林如海的手脚。
让他在面对她时,总是显得有些拘谨和顾忌。
于是,在又一次马匹颠簸中,林如海身体失去了平衡,差点被掀下马背时,权景瑶终于忍不住了。
她左手稳稳地持住缰绳,右手则迅速往后伸,精准地抓住了林如海胡乱伸向空中的胳膊,轻轻一拉一扯。
林如海的右手便不由自主地从她腋下穿过,环绕了半圈后,牢牢地禁锢在她的腰上。
接着,她又将缰绳递交到右手上,如法炮制,林如海的左手也被她引导着环了上来。
如此一来,两人的身躯便紧紧相依,再无丝毫的缝隙。
仿佛连空气都被这份亲密所排挤,两颗心,也在这紧密的贴合中,悄无声息地逐渐靠近。
权景瑶的脸上绽放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然而,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身后,权景瑶能清晰的感受到,林如海的身体,似乎比先前还要僵硬和紧张。
为了打破这略显尴尬的局面,她故意回身,冲身后的林如海嗔道:“你放轻松点好不好?我的衣裳快被你扯破了,就你这样骑马,还未到京城,自己整个人恐怕首先就被颠散架了。”
她语气里难得带了丝调侃和无奈的意味:“而且我们是夫妻呀,你看有哪对夫妻表现得像我们这样生疏的?”
这话听在林如海耳中,莫名有了丝缠绵缱绻的意味,让他的心湖泛起了层层涟漪。
他本就被权景瑶先前的举动弄得有些面红耳赤,此刻更是整张脸庞如同被绚烂的火烧云染红,腾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热意。
也就权景瑶坐在前面,后脑勺上没长眼睛。
否则,一定能欣赏到林如海此时窘迫异常的囧态。
林如海环抱住权景瑶后,再骑马时,确实感到轻松了许多。
他渐渐放松了身体,终于找到了以往那种惬意策马的感觉。
只是,这感觉随着马匹的行进,渐渐变了味。
身前软玉温香在怀,他又是个经过人事的正常男人。
林如海心中久违地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情感。
权景瑶身上的幽香,勾魂似的一缕缕直往他鼻孔里钻。
二人成亲也有一段时日了。
朝夕相处之下,林如海对权景瑶并非无感。
何况,权景瑶对黛玉,那是没得说,是真的当成亲生女儿来疼的。
这一段时日,黛玉跟着权宇轩,也养得嘴刁了起来。
权景瑶只要有时间,都是亲力亲为地为家里两个小家伙做各种美食。
衣食住行照顾得无一不妥贴。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便是贾敏复生,对黛玉的照顾疼爱,也恐怕不过如此了。
二人除了年岁对不上,其余跟亲生母女,也不差什么。
氛围烘托到这里,林如海禁不住有些想入非非:要不,就真的做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何如?
而坐在他身前的权景瑶,刚开始还没觉察什么。
随着马蹄嘚嘚,林如海放在她腰间的手收紧,渐渐也有些心思摇曳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高耸地城墙,厚重的城门次第映入眼帘。
京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