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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刘氏给镇山屯带来灾难的事儿,还要从半个月前一场婚事说起。
一条无名小河儿从镇山屯后面山上流下来,绕过大半个村子,奔流向东。镇山屯村西,一河之隔就镇海村。
两个村子不大,平日里抬头见低头见,互相非常熟悉。
两村村民知根知底,许多人家便结成了儿女亲家,更加亲上加亲。
半月前,镇海村李树生家的姑娘出阁,嫁的便是镇山屯张老面家的儿子。
张老面人如其名,说话细声细语,做事慢慢腾腾。
为人不争不抢,很少见他脸红上火。
这天一大早,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踏过村西边的小桥,前往镇海村接新娘子。
接亲的鞭炮噼哩叭啦响起那一刻,李树生家门gc桥两边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村一年到头几乎没有娱乐。
红白事、孩子生日娘满月、村民当成了过年。人人喜气洋洋,欢天喜地。
孩童们在大人身边钻来钻去,精力旺盛的象活泼的泥鳅。
虽然他们大声喧哗,吵的人头疼。但大人只是宽容的笑,并不出言喝止或是责骂。
成亲是人一生最大的喜事,谁不想热热闹闹的。
这个日子,没人愿意听孩子哭,大人骂,破坏喜庆气氛。
张老面端着贴了红喜字,盛满了饴糖的小笸箩,给村民们发糖。
孩子瞅冷子,伸手抓一大把,转身就跑。
“老张恭喜啊,今天做喜公公,明年当爷爷,抱大胖孙子。”
“老张,你真是有福气,李家那闺女可俊了。”
“哎呀,老张啊。喜酒准备好了没有啊?”
老张笑嘻嘻的。
一边发糖,一边招呼。
“大家都去喝喜酒,酒新酿的,菜是新鲜的,猪羊是现杀的,保证大家吃的肚子滚圆。”
村民一阵哄闹。
“好!我们一定去。”
小河两岸笑语声喧。
村中响起噼噼啪啪的鞭炮声。
不大会儿工夫,一顶崭新的喜轿从村子里抬了出来。
“新娘子来了!”
村民向两边自动闪开。
轿子前面,披红挂彩的新郎官骑着一头叫驴。
叫驴洗刷干净,毛光黑亮,身上的鞍具也焕然一新。
新郎官十五六岁,略显稚嫩的脸上微微泛红,眉宇掩饰不住的兴奋。
年轻人一拥上前,故意拦着驴头。
“张柱子,今晚够你忙活的了。这么好的事儿,你得拿出足够的诚意来,我们村这么好的姑娘轻易就给你了?”
两个村子年轻人一起长大,彼此都非常熟悉。
乡村新婚又不象城市,讲究那么多繁琐的礼节。
图的就是热闹、痛快。
所以对年轻人故意拦截新郎的行为,人们只是哈哈笑着看热闹。
都想看看张柱子这个新郎官如何化解。
通常村民会用故意为难新郎的方法,考验新郎官应变能力,解决麻烦的能力。
解决的好会让村民在以后很长时间里津津乐道,夸奖起来没完。
那些有小子,还没娶媳妇的人家,就会让自家的孩子向其学习。
解决的不好,也会被村民牢记很久。
但却是村民茶余饭后的谈资,通常也会被当做反面典型,被有男孩的家庭拿来教育自家孩子,千万别跟某某学,省的以后让村民笑话,老子脸上无光。
张柱子虽然第一次做新郎,但他不止一次看过别人如何做新郎。
知道这一关必须过。
也不慌张,勒住驴头,在驴上对着四周作了个罗圈儿揖。
“各位兄弟,我当然有足够的诚意。我以后会对她好。百倍,千倍,万倍的好。”
这些场面话当然不能让年轻人满意。
“牛谁不会吹!你叫她姑奶奶又如何?吹的牛比村后的山还大。以后怎么样,我们谁知道,又不能天天到你家看。”
“那怎么做?”
张柱子知道对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这是以前别人做新郎,他常用的话术。
俗话说:不说不笑不热闹。
如果娶媳妇都没有人主动上前闹,说明这家人人缘不好。
“这样吧,你先表个态,到底如何对我们村的姑娘好。说的满意了, 我们让你向前走十步。”
有村民担心闹的时间长了,错过拜天地的吉时。
好心提醒年轻人差不多得了。
年轻人大声嚷嚷。
“三大娘,放心吧您。我已经问过了,张柱子拜堂的吉时在傍晚申时呢,现在还早呢。”
“张柱子,说说吧,如何对我们村的姑娘好?”
村民们喧哗一下子静止了,竖起耳朵听着。
这是新郎子必须回答的环节,既要回答的得体,不能让人觉得怕老婆,又不能让人觉得婚后把老婆当作牛马牲口,生育工具。
张柱子提前好几天在心里排练了好多遍,早就胸有成竹了。
“老婆的脚我来洗,但她也要孝敬公婆,对我知冷知热,给我捶背捏腿。老婆想吃酸的,我上树摘杏,想吃肉,我上山打猎,冬天吃鱼,我砸开冰窟窿,也要捉到鱼。”
“但她要照顾好公婆和孩子,一切听我的指挥。”
张柱子所说对老婆好的行为,每一条都有附加条件。
这让村民们哄堂大笑。
纷纷笑骂。
“张家这小子,鬼心眼子真多,这是对老婆好吗?你这是交换。还得是人家先付出,你得看人家的表现,再付出。”
年轻人转回头,大声问村民。
“大家对张柱子的态度满意不?”
“不满意!”
村民起哄。
“不满意怎么办?”
“把这小子从驴上揪下来清醒清醒,让他知道我们镇海村是姑娘的娘家人,是不好糊弄的。必须重新说。”
张柱子慌了。
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婶婶、大娘的乱叫着哀求。
“我错了,我重说!”
有人将他一把拽下驴。
“你给我下来吧?重新说啊,没机会了。”
“那要我怎么办?我一定照办?”
“去河里洗洗身子,洗洗嘴,回来重新说。”
几个年轻人不由分说,一拥而上,把张柱子的新郎服扒下来,小心的叠好。
“放心,我们弄不脏,弄不坏你的新衣服。”
张柱子被几个青年抬着往桥下走。
两村闹婚习俗一向如此。
热天给新郎洗洗澡,冬天让新郎在结冰的河面上摔几跤。
才算过关。
张柱子知道挣扎没用,认命的任由人将自己抬下河边。
往下一推。
“下去好好洗洗,洗干净了重新表态。”
村民们嘻嘻哈哈,没有一人在意。
只要误不了拜天地的吉时良辰,胡闹就胡闹。
两个村子的小孩从小就在河里扑腾,摸鱼抓虾,游水嬉戏,每人练就了一身好水性,没人担心新郎会意外。
这么多年,两村举办过无数场婚礼。
不知多少新郎官曾经在河里洗过澡,冰上摔过跤。
所以站在河边的人们,关注点都在那头驴上。
别一会儿新郎上来了,驴丢了。
一般新郎也就是到河边洗洗脸,意思意思就行了。
但张柱子去了半天了,怎么还没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