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予荷掏出一方帕子仔细地给她擦了擦嘴,“昨夜找到知春和陈掌柜,发现绑架他们的是一群难民,送到府衙审过了,那十几个难民被收买了,只管绑架,对其他的事情并不知晓。”
他从袖口中取出一枚铜钱,敛眉正色道:“昨夜那个杀手抓住了,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我已将人送到六合司关押,那家伙嘴硬,磨了一天还是不肯招供,须得查几日才能摸清他的身份。”
李云昭左手接过他掌中的铜钱,看见了上头铸着的“开‘无’通宝”四字,与之前在陵州的杀手和常陇身上搜出来的一致。
“看来是同一拨人。”李云昭瞥了汤予荷一眼,“上次是冲瑜星去的,这次是冲我来的,看来……对方并非是你们汤氏仇敌那么简单啊。”
若是和汤氏有私仇,为何不直接对汤予荷与汤颂下手,反而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和程瑜星下杀手?
费这么大的心思,要杀她们俩个弱女子,是为了什么?
或者说,若她和程瑜星出事,那么对方能从中获得什么利益呢?
正当李云昭沉思时,汤予荷垂下眼眸,忽然道:“我记得齐行说,你之前被跟踪过。”
“是,那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联吗?”李云昭不太了解汤氏这几年在京都和朝中的关系网,有些云里雾里,“不过两个鲁莽家丁,我就没有当一回事。”
看着汤予荷似有成算的神情,李云昭犹豫一瞬,迟疑地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什么?”
“我只是猜测,没有拿到证据。”汤予荷道。
李云昭瞪了他一眼,很不喜欢他总是这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知道什么都藏着掖着,非得等她问了才肯说。
汤予荷被她的眼神震慑了一下,垂下眼睫,沉声道:“陛下重用我汤氏,是朝堂人尽皆知的,最重要的是,汤颂手握数十万兵马,这十万兵马坐镇于陵州,若是快马行军,到京都不过三日三夜。陛下肯信汤家的忠心,其他人未必,例如廖氏。”
“若待将来陛下百年之后,太子登基,廖氏想要控制至高的权柄,你以为他会从哪里着手?”
李云昭沉吟一声,“自然是从兵马军权。”
“不错。”汤予荷点头,“要夺我汤氏的兵权,又该从何下手?”
汤家军的“汤”自然是由汤氏的血脉继承,在汤颂之后,不是他的子孙就是汤予荷的子孙接任。
李云昭微微眯起眼睛,很快琢磨过来,“你的意思是,派杀手来杀我和瑜星,是为了……”
若汤氏的子孙,也是廖氏的子孙,那汤家军自然也是廖家军。
外攻不破,从内部打入,也不失为一个妙计。
“上次齐行说你从望铭轩离开被跟踪,我派人去查了,那两个家丁是从廖府出来的。是廖峥的小女儿廖如允身边的下人,还有……”
汤予荷顿了顿。
见他有所犹豫,李云昭明察秋毫地看着他,目光审视,“还有什么?”
汤予荷嘴唇嗫嚅一下,站起身去倒了杯茶,然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还有之前京都忽然到处谣传你的悍名,我觉得奇怪,便叫人打探了一番,发现流言是从一场世家豪族的诗会中流传出来的,其中就有廖氏女眷。”
汤予荷轻轻吹了吹茶水,热气袅袅,氤氲了他俊朗的脸庞,“你还记得刚入冬时,来家里送布样的天衣布庄的绣娘吗?我派人去问过,她们说她们去廖府送过布样,也曾和廖如允交谈过。”
李云昭从没参加过世家豪族的聚会,不认识那些小姐夫人,自然没有听说过自己在外是什么形象,什么名声。倒是梁氏为了给汤漾相看郞婿,常常参加各种聚会,便听说了各种各样风言风语,回来说了一嘴,让汤颂听到后,来与汤予荷调笑了两句。
李云昭没想到自己竟有个“悍妇”的名声,她盯着汤予荷,微笑着问:“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汤予荷低头浅呷了一口茶水,眉目淡淡,不以为意道:“这种无稽之言,怎么能污了昭昭的耳呢?”
李云昭笑了笑,“是吗?”
“睡了一天一夜,饿了吧?”汤予荷轻咳一声,放下茶杯,双手一负,施施然地起身去吩咐下人布置晚饭。
他不说不要紧,“饿”这个字一说出口,李云昭忽然就像被施了法,胃里顿时火烧火燎起来,饥饿感从腹中侵蚀到四肢百骸。
好在厨房早已经预备好了饭菜,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饭菜就已经上齐了。
李云昭刚掀开被子下床,汤予荷立即上前,伸手作势要抱她。她伸脚挡住,拧眉道:“我腿没断,我自己走。”
“别动,摔伤了好几处,都撞出淤血了。”汤予荷却不顺着她,将她受伤的手放好,结实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腰和腿弯,轻易地打横抱起。
“大夫说了,你要静养,最好不要动。”
李云昭撇了撇嘴,严重怀疑他在胡诌:“我又没听到,你说的我不信,哪个大夫,让他再来说一遍。”
他笑而不语,将李云昭放在凳子上,舀了一碗人参,亲手喂到她的嘴边。
“啊——”
李云昭幽幽地看了看他,将汤碗从他手中夺过,放在面前桌子上,左手拿着汤匙自己舀着喝。
汤予荷讪讪地收了手,转头开始为她布菜。
李云昭喝着喝着,咬了一根人参须,略微品味一番,拧着眉,提高声音问他:“你把五千两炖了?”
“什么五千两。”汤予荷微笑道,“不就是一根人参吗,只是功效太猛,我怕你受不住,只取了几个须子,剩下的还能再炖几次鸡汤呢。”
他捞了个炖的有些软烂脱骨的鸡腿,放在李云昭面前的碗里,温柔道:“多吃点。”
李云昭痛心疾首,拿着汤匙的手有点抖,“五千两!你就这么糟蹋了?”
她这么一点小伤,竟然要用五千两的人参,这不是暴殄天物吗!收支不等,这对身为商人而言,是多么令人心痛的行为!
汤予荷笑她掉进钱眼里了,无奈道,“什么叫糟蹋,给你用的,五万两我也舍得。”
李云昭端起碗,咕咚咽下回味甘甜的鸡汤,愤愤道:“你这分明是报复我!”
这碗鸡汤她是喝得抓心挠肝的,浪费了也舍不得。
他就是在报复她之前逼他喝鸡汤!
汤予荷笑了,“瞎说什么。”
李云昭把鸡汤喝得干干净净,放下空碗,冷哼一声:“你今晚不准和我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