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文学里,有一个名词,叫“洛希极限”。
闪闪发光的星星之间,会由于万有引力的原因,而不断向彼此靠近。
它们之间有个保护对方的最短安全距离,这个距离就是“洛希极限”。
一旦超过这个距离,不可抗拒的潮汐力,会让较小的那颗星星坍塌崩溃,粉身碎骨。
在彻底湮灭的前一瞬间,小星星会化作万千尘埃,期期艾艾地聚拢在大星星身旁,缄默无言地给大星星最后一个的拥抱。
*
大家好,我叫温初容,是一个明星。
最开始,我成为明星的理由很特别——
我想知道爱是什么味道。
我出身于一个相当奇怪的家庭。
爸爸说着爱妈妈,却每晚都在妈妈喝的水里面放东西,然后会有不同的人到家里来,走进妈妈的房间。
我的语言系统异于常人,三岁之前都还没学会说话。
但爸爸妈妈似乎并没有过多关注这件事,仿佛我只是这段婚姻里的一个无足轻重的意外而已。
白天,我们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
夜晚,我就会被爸爸锁在狭小的杂物间里,听着各种各样古怪压抑的声音,从薄薄的墙板里透过来。
六岁之前,我的每个晚上,都浸泡在成年人光怪陆离的世界里。
我缩在已经被自己衣服擦干净的角落里,一秒一秒数着自己的心跳,静静盯着自己的骨和肉一点一点地拔节生长。
我听到了堕落的恶魔在我耳边蛊惑低语。
老师曾经布置过一篇作文,题目叫“我的梦想。”
放学回来以后,我趴在杂物间的地板上,犹豫了很久,最终写出一行字。
【我的梦想,是有一个听不见那些奇怪声音的小房子。】
然后,六岁生日的那一天,我的梦想实现了。
我看到一直说着爱爸爸的妈妈,发了疯似的冲爸爸挥起了刀。
裱着小白花的蛋糕从粉色变成红色,我用指头沾了一点,放进嘴里尝了尝,味道跟以往不一样。
涩涩的,有些酸,又有些苦。
我脑子里想不出具体的词汇来形容这种味道。
感觉跟之前看到的,被车碾死以后,又泡了好几天雨水的野猫尸体的味道很像。
为什么那一口沾了爸爸的血跟妈妈的泪的蛋糕,会那么不一样呢?
这个问题,当时的我思考了很久。
后来,我被小姨收养,生活渐渐步入正轨。
我有了自己的房间,有柔软的被子与印着打滚小猫的地毯,能躺在阳台上晒太阳,养几株绿油油的植物。
但我却时常感觉自己跟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我一点都不快乐。
或许是奇怪的家庭关系,又或许是与生俱来,我的共情能力,达到一种可怕的地步——
我甚至能感知到“情感”的味道跟形状。
那是一种很奇妙,很难以形容的体验,不同于具体物质表现出来的形状跟味道,情感的传递不经过嗅觉跟视觉,而是通过与人的肢体接触,涌流进大脑。
高兴是新鲜采摘的蜂蜜与浆果,遍布春光的森林。
愤怒是燃烧过后的刺鼻硫磺,向外迸射的岩浆。
悲伤是阴暗发霉的雨水,凌冽寒冬飘扬的雪。
…
对于别人来说看不见摸不着,只能用心体会的“情感”,在我这里,能轻易触碰,把玩,甚至品尝。
然后,我从小姨身上尝到了厌恶的味道。
像是下水道里清出来的污浊,腥臭粘腻,令人作呕。
其实不止小姨,我的叔叔,伯伯,舅舅,所有跟我有血缘关系的人,都有这个味道。
我曾不止一次听到他们在商量着怎么甩掉我这个包袱。
但只能装作不知道。
他们说我是怪物,把我父母的不幸归结到了我的身上,就是因为我没有在父母的葬礼上哭。
但我哭不出来啊。
我知道难过的味道,可我只能从别人身上体会到。
那场葬礼上,没有任何一个人难过。
所以我无法流下眼泪。
等到再大点,我甚至都不需要跟人发生肢体接触,就能跟人产生共感。
喜他人之喜,悲他人之悲,那些情绪或主动,或被动地传递给我。
无法拒绝,无法逃避,精神世界被塞得满满当当,起起伏伏,一度让我感到疲惫不堪。
后来,我偶然间发现,只要跟人保持适当的距离,不施加过多的注意力,就能减少共感的情况。
所以我开始主动跟人划清界限,退避三舍。
再加上那张天生没有多少表情的脸,久而久之,我被冠上了“高岭之花”的名头。
爸爸妈妈对彼此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爱你”。
但我从他们的身上,只能闻到腐朽发臭的味道,这也使得我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爱就是那样的。
十七岁那年,我在同桌的身上,捕捉到了一丝奇异的情感。
清新,醇厚,像橡木桶发酵的甜口酒液,燥热阳光下加了冰块的柠檬茶,焦糖融化以后浇淋上去的布丁,是复杂又甜蜜的味道。
同桌是个腼腆内向的小女生,喜欢上一个偶像团体,每每跟别人提起他们时,这个女孩儿的眼睛总是明亮的,话也多了,笑容也多了。
那股奇异的甜味也随之蔓延。
同桌把那种味道也称之为“爱”。
粉丝对偶像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