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野提着热水壶回到单人病房,升起百叶帘。
秋日的夜没有很黑,透进来的月光一片清辉,落在病床上的人脸上,映得那张精致漂亮的脸愈发出尘。
随野走到病床边,不经意地瞥了眼安装在天花板一角的监控,很快收回视线,然后把热水壶放到床头柜上。
病房里现在就他们两个人。
陷在枕头里的温初容,浓密卷翘的垂覆,安安静静沉睡着,稍微恢复血色的唇微微抿着——
一副毫无所觉,脆弱易碎的模样。
随野坐到床边,低垂着眼定定盯着温初容瞧了片刻,顺势掖了掖被角。
他站起身,看样子打算离开,可就在转身的那一瞬,落在外面的衬衣角被拽住了。
“不要走…”
随野侧目望去,温初容眉头紧皱,像是被噩梦魇住一样,极不安稳,连带着声线都抖得厉害。
他紧紧拽着随野的衣角,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念叨着“别走”两个字。
随野眉目微敛,瞧着那攥着他衣角的葱白手指,折出来的痕迹,像翻滚的浪。
而后仿佛拦不住的退潮般,毫不留恋将那一截衣角拽了出来。
离开医院,冷风一下子扑到脸上,还想往脖子里灌。
随野把车开出停车场,朝jc局的方向驶去。
二狗蹲在副驾上,一直瞄着随野的表情,等到了红灯的时候,终于开了口:
【老大,咱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啊?】
本应该被偷\/拍\/跟\/踪,惴惴不安的人,现在居然开始雇佣别人偷\/拍\/跟\/踪了。
这癫公剧情,又跑没边了。
随野敲了敲方向盘,瞧着顶上闪烁不停的红绿灯,眸色意味不明。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变灯了,随野踩下油门。
轻飘飘出口的话,被冲进来的风一下子吹散了。
“这么喜欢被偷拍,那就让他继续拍。”
“我倒要看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
随野先去交了罚单的钱,然后才给严修毅打电话。
接到随野电话的严修毅立马就急冲冲出来了。
在温暖的室内待久了,冷不丁到外面,严修毅搓搓胳膊,一连打了好几个激灵。
严修毅四下寻找随野的身影,旋即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他,他正侧着肩膀抵着墙,一边整理衣服下摆,一边跟人打电话。
离得远,风又大,严修毅只听到模模糊糊听到“继续跟着”“记得报备”几个字眼。
他一走近,随野就把电话挂了,转身看过来。
严修毅的目光落到他掖在裤子里的衬衣,皮带扎紧后,勒出一折窄却不单薄的腰。
穿得也太薄了。
严修毅叹了口气,把拉链拉开,不等随野开口,便将那件带着他体温的外套罩在随野身上,连同先前抢走的那个帽子也扣了回去。
随野顿了顿,知道拒绝没用,也就没提,只是问:“那个海藻头呢?”
严修毅的手还维持着扣帽子的动作,扣着扣着,指腹便摸到了随野的额角,状似不经意地拂开了那里的碎发。
他正盯着额角的纹身出神,蓦地听随野嘴里蹦出来“海藻头”三个字,愣了下,“谁?”
随野躲开严修毅的手,收起手机,提醒他,“碰瓷的。”
“啊”,严修毅恍然,把手插回裤子口袋,方才拂过随野发丝的指尖并拢,摩挲两下,漫不经心地回道:
“你说林希久啊,他先走了。”
林希久?
随野眉峰一挑,眯起眼打量着严修毅。
这么快就进展到互通姓名的阶段了吗?
严修毅被随野的眼神看得莫名有点不舒服,拧起眉,“小野,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道温润清冽的嗓音突兀地横插进来,带着点惊喜的意味。
“小野?”
两个人顺着声音望去,便见一个穿着驼色大衣的男人朝这边走过来,中长发,拢在脑后扎了个小啾,领子竖着,下摆被吹得来回摆动。
曲则惊。
随野目前的合作伙伴与甲方。
带着点搞艺术的忧郁劲儿,像位游离在世俗边缘的深夜诗人。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原来真的是你。”
随野微微颔首,“曲哥。”
曲则惊走到他们面前,一股淡淡的白檀香味儿飘进鼻尖,微呛,但后味又带了一点甜。
视线在随野跟严修毅之间转了个来回,他问:“这么晚了,来这儿做什么?”
“来接朋友。”
严修毅跟着随野见过几次曲则惊,对他的印象也就是个说话矫情的老男人,顺着随野的话冲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不过曲则惊瞧上去并不像是只想跟随野打声招呼就走的样子,唇角带着浅浅的笑,说出话的声音也温温柔柔的。
“小野,你说的周末有事,就是到jc局接你的朋友?”
随野倒是没想到曲则惊会在这儿,直言不讳提起之前邀请被拒这事,沉默两秒,“…也不全是。”
曲则惊依旧笑眯眯得,“那你下周一有空吗?”
随野眉心一跳,正想着该找什么借口推脱,曲则惊就像是看穿他的想法,抢在他前面开口。
“如果不行的话,那我只好带着收音设备去你家了。”
随野顿了顿,“算了,你还是来公司吧。”
他家里贴了一堆温初容的照片,这要是让曲则惊看到了,那还得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曲则惊当着随野的面敲定了现场收音的时间地点,还特意提醒他不要迟到。
旁边严修毅听着他俩的交谈,脸拉得老长。
他不喜欢曲则惊这人,明明就是根年老色衰的老黄瓜,还装得人模狗样,想着吃嫩草。
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