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得再快些,他们要追上来了!”陶雅雯坐在车头使劲抽打毛驴,抽空扭头,才发觉高芬和陶楚杰远远落在后面。
陶楚杰脸色发红,发丝紧紧贴在脸上,汗水顺着头发流进衣领。泛白的手指死死拉着缰绳,可骡子就是撒不开蹄子。
“咳......我来......”陶三之颤着声音开口,艰难翻过车栏,接过侄子手中的枝条。
“二伯!你......”
“无妨,你去看顾好你几个叔伯。”忍着头晕目眩,陶三之猛地抽打骡子,在更加剧烈的摇晃中赶上驴车。
陆宽也接手高芬手里的缰绳,尽力忽略远处的火把晃动和怒喊声。也忽略逐渐发冷的身体,凭着意念驾车。
车内的几人平躺在褥子上,人事不省,随着板车上下抖动。马雷血肉模糊的双手拿起药瓶给受伤最重的任保成几人止血包扎,高芬这才敢落下泪来,伏在丈夫身前细细检查伤势。
“小雯,阿禾可有说过自己如何脱身?”
察觉到与追兵距离越拉越开,陶三之心中一松又立马提起,忙朝蒙头驾车的女儿高喊。
“没!不过楚禾不会傻不拉几送死的,爹你省点力气,还得跑一大段路呢!”
身形悬空又落下,心脏在胸口砰砰乱跳,陶雅雯说话断断续续。车头的白灯笼明明灭灭,趁着还有光亮得尽快和阿奶汇合。
陶三之不再言语,阿禾可以不回来的,可她还是来救他们了。
阿禾啊,总是这般矛盾,面冷心软。
而解决掉散兵的楚禾此时正脸色发白地追赶大队伍,尾随着大胡子,不停朝火光周围射出竹签。
板车上不断有人惨叫着跌落,楚禾跳跃上前,利索划破喉管。
“大哥!看来串子他们没能将人解决!弟兄们差不多都负了伤,再这么下去,怕是追不上人,我们反倒死伤众多。”
见楚禾竟安然追来,一人心中恐慌,忙跳下骡车前去问领头。
“用得着你来提醒?那就先处理掉这个毛头小子,看他的暗器快,还是我的铁锤有用!”
大胡子男人,也就是张猛子。也被楚禾不时射来的暗箭骚扰得不胜其烦,也是奇怪,这小子不累吗?像只猴子一样攀来爬去,抓也抓不着,打也打不中。
实在气急,张猛子看了眼远处散架般嘎吱乱响的板车,最后望向身后的森森黑夜。“先解决这只皮猴!”
马车急停,掉头横亘路中,倏地又燃起十数火把,肌肉勃发的壮硕汉子领着八十人包抄过来。
“知道你小子就在这附近,不过是藏头藏尾的鼠辈,有胆量就出来与我堂堂正正打斗一番。”
张猛子特意拔高声音,脚步放缓,锐利眼神来回扫视四周,耳朵也悄然竖起。
紧贴墙壁,楚禾闭着眼睛急促呼吸,脚步声渐近,周围的黑暗也被微光驱散。
半晌没有传来动静,大胡子张猛子愈发警觉。手一挥,八十人便分作五队,细细搜寻过来。
这些人绝对不是流民,楚禾心中暗思。
人影拉长,一束火把已经探出拐角,端端停在楚禾头顶。
一刀抹脖,在人将要倒地之时,楚禾稳稳拖住,连同火把丢入空间。
张猛子心下发急,走也不是,留下又抓不住人。气得青筋暴起,拳头握得嘎嘣作响。可人还未露头,必须得沉下气来,此时急不得。
自己前头的几人接连没了踪影,连声音都不曾传来。有人终于反应过来,连忙高声大喊,“他在这儿!”
见状楚禾也不躲了,一刀捅进还在欣喜高呼人的心脏,迎着火光走了出来。
“继续躲啊!就是你小子捣乱是吧!”张猛子站在两人身后,一步步朝楚禾靠近,手腕翻转,手中的大锤蠢蠢欲动。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楚禾轻笑,“来啊,不是说要堂堂正正比试一番么?怎的?现在躲在身后充什么好汉!”
虎目将楚禾全身上下扫视了个遍,窄袖藏不了暗器,瘦小少年横握双刀,看来暗器殆尽。
“无知小儿,速来受死!”张猛子推开身前两人,嘴上慢悠悠说着话,可大锤直朝楚禾脑袋而来。
破空声起,楚禾持刀佯装对碰,实则灵活躲避。转身之际拉过临近一人,稳稳将人送入锤底。
惨叫声又起,飞出的大刀直突张猛子面门。楚禾趁机滑铲溜进人群,忍着落在身上的棍棒,伸手,竹签再次射出。
火把尽数熄灭,四周完全陷入黑暗。张猛子险险避开刀锋,接着便听的簌簌破空声。
张猛子心下大惊,身体最快作出反应。那笨拙的熊壮身躯重重倒地,然后借着惯力滚动。
当然,同时也不忘拉过几人挡在自己身前。
队伍大乱,猎杀时刻已到。
楚禾噙起嗜血的笑来,充血的红色双瞳在暗夜发着幽光。持刀,大喇喇冲进人群,砍瓜剁菜般无所顾忌地劈砍。
“啊!”
“啊!”
“点起火把,给我将人抓住!”
丢开被扎穿筛子的尸体,张猛子灰头土脸爬起。被这般戏耍玩弄,又见手下一个个溃逃,大胡子彻底失智。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抓住人!砸成肉泥来都难消心头之恨。
火把燃起又灭,众人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动手,只得拼命躲闪。张猛子循着惨呼声而去,也不管是不是自己人,铁锤胡乱挥舞。
重新换上两把大刀,楚禾犹如暗夜中狩猎的豹子,鬼魅,果决,出手利落。
砍倒一大片人就跑到他处继续砍杀,如同泥鳅般在人群中滑行,根本无法锁定身形。
转眼间人数少了大半,张猛子也清醒过来了。打一开始自己就被人牵着鼻子走,这才一败再败,最终落到如此地步。
脸上青红一片,身前又有一人捂着肩膀哀嚎。张猛子咬牙切齿地盯着团团黑影,随后下定决心般从马车暗匣中拿出一把长弓。
“将军?都尉大人说过……黄斌说过,若非紧要时刻不得擅用......”
“他的话你倒是当作圣旨,呵……”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张猛子挺着和声音严重不符的粗犷面容语调九转。
“咻!”刺耳的鸣镝声在空中炸响,急速向周围散去。
楚禾抬眼,当即住手。
瞥向那被重重围在中间的庞大身躯,不甘心地将所有竹签尽数射出。随后摸黑跳上骡车,疾驰离开。
张猛子挥去密集扎来的暗器,循着嘶鸣声望去,“竟然没有动马车,有脑子又如何?这次就算是插翅也难逃!”
“将军!我们眼下该如何是好?”
“清点人数,等人手抽调过来,我们再和前队汇合。”拔下扎进手臂的竹签,张猛子打起火把走到尸横遍地处,俯身查看痛苦挣扎的手下。
“可有看清他的样貌?”
“不......不曾,他遮了布......”
张猛子没有言语,而是又抬步走到另一人身前,“他的暗器是从何射出的?”
“天黑,看不清......”
张猛子丢下火把,转身走向马车,“都处理了吧。”
“不......”
火气暴涨,张猛子一拳头狠狠掀翻案桌。许久又猛地睁开眼,勾着嘴角冷笑,“行动提前,看你们能跑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