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坐在桌前,握着那支瓷花紫薇,十分的拘促,他本不愿来此,以他的卑微出身,来此只会让苏礼榕蒙羞。然而,苏礼榕却似乎对这一切毫不在意,甚至主动牵起他的手。
拍卖时,他被紫薇花的美丽所吸引,苏礼榕便让他出价,无论多少。
原以为二十两便可拿下,最终却花费了一千零一十两,苏礼榕也没有丝毫怨言,爽快地付了银钱,将瓷花送到他手中。
齐云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银钱,更不敢想象苏礼榕会为他如此破费,哪怕两人成亲至今并未同过房。
苏礼榕仍是一副懒散模样,斜倚在椅子上,用指尖随意拨弄着自己的一缕发丝。
待茶点上齐,柳喜喜这才姗姗来迟,她手上拿着一个锦盒,放到苏礼榕面前,苏礼榕并未打开锦盒,而是凝视着柳喜喜,仿佛想透过她的眼睛看到她内心的想法。
“闲王有什么事,便直说罢。”
柳喜喜淡淡笑道,“不打开看看吗?”
苏礼榕的声音中透着一丝不耐烦,“别绕来绕去了,真麻烦。”
柳喜喜看了一眼齐云,苏礼榕道,“他什么也不知道,是个外人。”
齐云身体猛地一颤,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外人”这个词,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无情地刺痛着他的心。
柳喜喜倒是心生怜悯,说道,“这话可是要伤了尊夫人的心。”
苏礼榕却一脸淡然,“他不会伤心的。”
齐云眼中含泪,更不敢抬起头来,声音轻得如同蚊蝇,“你们既然有要事相商,我这就出去。”
他匆忙起身,苏礼榕并未阻止,轻身之际,眼泪落下,他始终不明白,苏礼榕为何要娶他,却又始终将他视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
齐云离开后,苏礼榕也递给柳喜喜一件东西。
“救他。”
是一个药瓶。
柳喜喜道,“他是被你们苏氏所害,为何你要这样做?”
苏礼榕道,“他是我弟弟。”
柳喜喜道,“你既然当他是你弟弟,又为何不告知他真相,将他害得如今模样。”
苏礼榕长叹一声,道,“他天性纯良,我不想毁了他。”
柳喜喜道,“可你们终究还是毁了他。”
苏礼杭每日抵抗着除隐丸的瘾癖,即便柳喜喜有心与他逗趣,他却已完全没有最初的朝气。
苏礼榕冷笑,“我可不是来听你说教的,东西我已经放下了,我该走了。”
柳喜喜道,“合作如何?”
苏礼榕道,“不合作。”
柳喜喜只觉得这个苏礼榕与之前在苏宅里见过的苏礼榕判若两人,她的目光如炬,看向桌上的瓷瓶。
“你今日过来是特意送药的吧,若是我不将药给他呢?”
“那你便是自寻死路!”
苏礼榕猛地向柳喜喜出招,柳喜喜侧身旋转,将锦盒里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苏礼杭往日随身携带的折扇,是知春在发现苏礼杭后,又从路边的草丛中寻得的。
柳喜喜道,“这外头都是我的人,只要我高声一呼,你便插翅难逃。”
苏礼榕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紧紧地盯着折扇,仿佛要透过它看到苏礼杭的身影,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柳喜喜得知给苏礼杭下除隐丸的真凶是苏继先,又知苏礼杭即便神智不清也要为苏礼榕开脱,便想此人或许可以成为自己的得力盟友。
她绝不能将实情直接告诉苏礼榕。
“你怎知道他就在我闲王府?”
苏礼榕连出数招,柳喜喜却不慌不忙从容应对,两人皆未使出全力,折扇在两人手间来回争夺。
“是他选择了闲王府,你也并未让我失望。”
“既然没有失望,不如交个朋友吧!”
柳喜喜言道,手中的招式一收,折扇落入苏礼榕手中。苏礼榕缓缓展开折扇,扇面上是一幅壮丽的山河图,正如苏礼杭的远大志向,行医天下。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留下来!”苏礼榕又缓缓合上折扇。
只要她还活着,奶奶就不会强求他归来,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要留下来?若是不留下来,或许就不必承受这一切痛苦了。
柳喜喜道,“我不知道你们苏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既然选择了留下来,自然是因为这里有他最珍视的人。”
“最珍视的人。”苏礼榕怔愣了片刻,随即将折扇递回给柳喜喜,“不要在他面前提到我。”
“为何?”柳喜喜接过折扇,疑惑道。
苏礼榕嘴角轻扯一下,转身径直向门口走去。当她的手触摸到门闩时,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道,“闲王,请你带我弟弟离开通州,他值得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柳喜喜目送着苏礼榕渐行渐远的背影,随后缓缓打开折扇。
那精铁制成的扇骨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苏礼杭的生命重量。苏礼杭曾经用这把折扇救过她的性命,她自然要知恩图报,绝不能让苏礼杭再遭遇任何危险。只是如何才能带苏礼杭离开通州呢?
这通州是她的封地,没有诏令,她不能擅自离开。可若让苏礼杭自行离开,他定然不会听从,否则也不会有如今这些令人烦恼的事情发生了。
回到闲王府,柳喜喜又一次来到苏礼杭的房间探望他。
她将折扇递到苏礼杭手中,苏礼杭接过折扇,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说道,“你见过我姐姐。”
柳喜喜讶异于苏礼杭的敏锐,明明只字未说,他却洞悉一切。
“好些了吗?”柳喜喜谨遵承诺,对苏礼榕只字不提。
苏礼杭轻抚着折扇,仿若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轻声问道,“我姐姐说了什么?”
柳喜喜道,“我没有见过你姐姐。”
苏礼杭淡淡笑了笑,“闲王何时也学会说谎了,你身上有她独有的气味,就是这把折扇,亦沾染了她的气息。”
“你姐姐算是失策了,竟不知你有如此灵敏的鼻子。”柳喜喜自顾自地斟满一杯茶,轻啜一口,眼角余光却始终落在苏礼杭身上。
这段时日,苏礼杭的瘾癖已能自行克制,但他却没有吵着闹着要离开,反而开始静心休养,平日里也会外出走走,或是与练武的侍卫们过上几招。
苏礼杭道,“分辨气味乃是医者的入门功夫,我姐姐可有说些什么?”
柳喜喜放下茶杯,轻轻摇头,“你姐姐什么也没说,倒是给我了一瓶药,但我不信任她,将药交给了鸣秋,若无问题,我再拿来给你。”
“我信任她,她是我的姐姐,她绝不会加害于我。”苏礼杭的语气坚定如磐石。
柳喜喜道,“这还不够,除隐丸与她关系匪浅。我无法全然信任她,毕竟这里是通州,你们苏氏在此扎根百年,底蕴深厚,否则早在我发现她种植莺米谷时,就该将她拿下了。”
苏礼杭猛然抬眸,目光如寒星般冷冽,“你在撒谎。你若真心想将我姐姐拿下,就不会让我卷入其中,我不过是你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你想要的是让我姐姐成为你的人。只可惜,以我对我姐姐的了解,她是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人。你失败了。”
柳喜喜未曾料到,苏礼杭在这段时光里,竟然将诸事都思忖得如此透彻明晰。
她笑道,“没错,我就是要让你姐姐倒戈相向。蔺氏可不比寻常家族,我之所以迟迟不与他们接触,正是对他们手中兵权心存忌惮。通州乃是镜国边陲,一旦蔺家生变,战火纷飞,万千百姓将遭受苦难。”
“蔺氏为保边疆安宁,已经坚守百年之久,难道仍未得到你们柳氏的信任吗?”苏礼杭的话语冰冷如霜,似有试探之意。
柳喜喜道,“你与苏继先可是血脉至亲,你不也未曾得到苏继先的信任吗?”
“卟”的一声,折扇倏地展开,直抵柳喜喜的咽喉。
苏礼杭的声音发着颤,“这是我们苏氏的家事,与你无关。”
柳喜喜无视他的折扇,冷笑道,“怎会与我无关?她苏继先身为大夫,竟敢使用我们镜国明令禁止的除隐丸,哪怕是对自己的亲孙子下手,那也是触犯了我们镜国的律法。此事我必须要管,这已不仅仅是你们苏氏的家事,更是关乎镜国的大事。”
“你!”苏礼杭的手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柳喜喜端起茶杯,轻拂开他的折扇,饮了一口,缓缓说道,“生气了?是因为我利用了你,所以你才如此恼怒?还是因为自己的血亲与自己的志向背道而驰,而羞愧恼怒?”
苏礼杭咬牙迫使自己冷静,收了折扇,道,“苏氏的事,我自会去查,你能不能不要插手?”
“不能!”柳喜喜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你办不了,难不成查到真相之后,你还能杀了你奶奶不成?”
“会,我会杀了她。”苏礼杭忆起那日所闻,不由得紧紧攥住折扇,仿佛要将它捏碎。
柳喜喜看着苏礼杭如此模样,他定然还有事情隐瞒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