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半左右,我吃到了在收容所的第一餐饭,一小碗发黄变质的米饭,外加两小条萝卜丝和一块两指宽的肥肉。
米饭虽然粗粝难咽,但我还是坚持将米饭吃光了。我必须尽量让自己有足够的体力,才能尽可能地保护到自己。
别看关在里面的人都是一些可怜的人,但并不说明这些人就是善良的人。欺软怕硬是人的本性,弱者总是欺负更弱的人。
果然,刚吃完饭,一眼镜男用命令的语气让我们集合,跟在眼镜男身后的只有一个小个子。起初眼镜男的语气还算平和,看到被叫的人都很配合,后面的语气便逐渐转化成命令,甚至有了威胁的成分。
眼镜男长得并不高大,也不凶狠,更没有强壮的肌肉,就因为眼镜男身边跟着一个小个子,竟然就可以命令将仓里的二十多个人集合起来。
我们的老百姓在遇到事情时,早已习惯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处世之道。只要自己的人身安全,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态度。即使受到屈辱又算啥,中国的几千年历史不都是跪着过来的么?!
我本不想理眼镜男,眼镜男先是用眼神威胁我,见我不为所动,然后用威胁的语气问我是不是要跟他们作对。
我仍是轻蔑看着他,眼镜男似乎对我也有些忌惮,便让其他人先集合起来,王代兵这时过来劝我,要我少惹事为好,还是跟着一起过去吧。说话时拉着我过去。
眼镜男见我过去,脸上顿时露出得意之色,开始了他的训话,说这个仓里,从现在开始,你们都必须听我的,否则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我鄙视地扁了扁嘴,被眼镜男看到,他冲我吼道,你是不是不服?说着便冲过来一一巴掌向我扇来,我没想到这家伙说动手就动手,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我也顾不得许多,一拳砸了过去,打在眼镜男的脖子上,小个子这时从身后抱住我,眼镜男见我被抱住,一脚踢在我腹部,我顾不得剧痛,甩开小个子,全身向眼镜男扑去,俩人顿时都倒在尿槽上,我也不管脏不脏,和眼镜男在尿槽上扭打起来。
虽说我没练过武术,但炒过几年的菜,手上还有几分力气,也比较灵活,眼镜男逐渐不是我的对手,在我按住眼镜男时,这才看到小个子被一个灰衣男子拦住,不让他过来攻击我。
我感激地冲灰衣男子点了点表示感谢,若没有灰衣男子及时出手,我估计打不过眼镜男和小个子的联手,现在被按在地上的可能是我。
王代兵这时过来,让我放开眼镜男,说大家都是落难之人何必还要互相伤害。
我看向眼镜男,眼镜男也没有之前的嚣张,不敢跟我对视。
这时有管教经过,见里面有人打架,喝令我们赶紧分开。我这才放开眼镜男,起身回了自己的床位,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裤子早已脏的不成样子,还有难闻的尿骚味。
不过我不敢把脏衣服和脏裤子脱下来,因为我要随时作好再打架的准备。
等管教离开后,我走到灰衣男子床位边,跟他聊了起来。
灰衣男子叫张成,山东人,到深圳打工不到一年,可他这是第三次遣送到这里。
张成告诉我,我们这是新仓,没有仓霸,若明天还没人来接,到时我们这仓的人全会分去老仓,老仓里都有仓霸,你不能再像刚才这样对着干,否则会吃大亏的。
我问若一直没人过来接会怎样。
张成说,会在这里关上两三个月,每天干一些体力活,然后被放出去。
王代兵也过来跟我们说话,我不怎么理他,当然,也不会故意让他难堪。毕竟,我身边的人多一些,眼镜男和小个子也不敢轻易向我发难。
张成叮嘱我,若明天还没人来赎你出去,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让管教保管,免得被老仓那些人搜去了。
我把裤兜翻出来,苦笑道,现在我哪还有值钱的东西,都是布粘布。
张成问你怎么连鞋都没穿一双。
王代兵说,我猜你的鞋肯定是逃跑时跑掉的。
我笑着说,你真聪明,一猜就中。
王代兵说,可惜查证件时当时我没跑,若跑的话说不定就能跑掉。
我说那你为啥不跑。
王代兵说,怕被那些保安追到挨打。
张成伤感地说,我第一次也是太傻,不敢跑,和我在一起被查证件的几个人都跑掉了,而我被送到这里,等几个月后回去深圳时,女朋友已经没在原来的厂里,至今还联系不上,这次又不知要在这里待多久了。
我问你女朋友是以前认识的,还是在深圳认识的。
张成说,我女朋友是我家邻居,比我大五岁,一起到深圳打工。
王代兵说,男人一般不会找年龄比自己大的女人,何况还大五岁。
张成说,别看我女朋友比我大五岁,可心态还像十八九的女孩,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她会经常动手给我做礼物。
我说,只要俩人真心相爱,年龄不是问题。
张成问我有没有女朋友。
我说我已经结婚了。
张成说,其实我也想和女朋友结婚,可惜我父母不同意,否则我们就不会一起跑到深圳打工了。
这时有人去门口叫管教买烟。给了管教十块钱,只买到半包梅州烟。买烟的人等管教离开后,大骂管教太黑心,梅州烟在外面只卖两块钱一包,而在看守所里花十块钱只能买到半包梅州。
张成突然对我笑道,阿新,我唱一支这里的歌给你听听,很有意思的。没等我有表示,张成便自己唱了起来:
来到火车站台,寂寞是想家乡,家中没有灯火辉煌,告别家乡来到南方。
出门的那天早上,妈妈病在床上,含着泪水拉住我的手,默默地对我讲:
儿子你到了外边,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外面的女孩不要去招惹,因为你是流浪的人。
管教啊管教,我们都是可怜的人,把你的女儿嫁一个给我,因为我是打流的人……
张成唱到后面一段,仓里竟引来不少笑声。
整晚我都穿着脏衣服睡觉,虽然全身很不舒服,但总比被别人打个措手不及要强。
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管教在铁门外大声叫我的名字,问谁是李小新,李小新赶紧出来。
我大声说我是李小新,快步向铁门外走去,王代兵跑到我身边,乞求道,麻烦你出去后把我也赎出去,到深圳后我就还钱给你。
我没有理他,走出铁门,跟在管教身后去了接待室。姐夫和桂香正站在接待室往里张望,见我全身脏兮兮打着赤脚出来,姐夫问我怎么连鞋都没穿,身上怎么还有尿骚味。
我笑着说在里面跟人打了一架。
桂香关心问我伤着哪里没有。
我见她眼眶有些红肿,估计昨晚也没合过眼。心里有些触动,笑了笑,说没有。
姐夫笑道,既然没事那我们走吧。
桂香把我的钱包和哔哔机给了我,说你们公司的苗总科过你七八次,我复了机,她问你怎么不去上班,我说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苗总说,只要见到你就让你打电话给她。
我说,好,又让姐夫稍微等一下。我从钱包里拿出三张一百的,把钱递进窗口,说麻烦一下把张成赎出来。
窗口工作人员把钱收了,让管教去里面带人出来。
姐夫蹙眉说,这个张成是做啥的,赎他出来做啥。
我说,昨晚跟人干架,若没有他帮手,我可能要吃大亏。
姐夫没再说啥,桂香不满说,你打我都打不过,在这里还跟人打架,万一伤着哪里看你怎么办。
很快,张成跟着管教出来,管教指着张成问是不是这个。
我点点头说是。
张成走到我身边,对金芽和桂香笑了笑,拍着我的肩膀说,这次多谢兄弟了,我会尽快把些钱还给你的。
我们离开看守所,不远处有一个卖衣服鞋子的小市场,我买了一身短衣短裤和一双拖鞋,穿上拖鞋,又找了一个没人的墙角把干净的衣服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