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坐在石凳上哭的梨花带雨的方梨此刻也噤了声,她下意识伸手想挡住脸上那道箭伤,却又不小心碰到,疼的女人倒吸一口冷气。
她微微咬了一下唇瓣,怯生生地看了男人一眼,眼角的红意尚存,却依旧以最好的状态说道:“请表哥安。”
男人只是低头扫了她一眼,并没再说多余的话。
裴之的突然出现,倒是救了裴书臣一命。
他刚才正愁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件事,这下府中最有话语权的男人回来了,那这件事自然是要交给长兄处理。
裴书臣向前快走两步,迎上男人的目光。
“长兄怎么忽然从翰林院回来了?”
裴之轻轻应了声,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花园中为何如此吵闹?”
裴书臣沉默了一瞬。
他不知道该不该实话实说,眼下的祸端可都是由他的亲妹子引起的,可若是隐瞒实情,那表姑娘可就要受到天大的委屈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得尽量想个折中的法子。
可没等他开口,裴念安的婢女翠烟就扑通一声跪在了裴之脚下。
“大少爷,您可要为方表小姐做主啊!”
翠烟不愧是裴念安调教出来的人,三言两语间就把脏水全部泼到了沈知凝身上。
她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
把沈知凝是如何扔箭矢射伤表小姐的脸,又是如何装作跟个没事人一样站在一旁描绘的有声有色!
眨眼间,沈知凝就成了嫉妒裴府其他小姐的心机女。
而裴念安逼迫沈知凝玩投壶立下赌约和她私自更换投壶时所用的箭矢这件事却是一字没提。
方梨这时也应景的掉了几滴眼泪,让这出戏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裴之全程冷着脸,只是在翠烟说完后才点头表示他明白了。
原本想替沈知凝解释的裴书臣突然被自己胞妹拉住了衣角。
他回头,却发现裴念安轻轻对他摇头,脸上充满了心虚。
裴之的手段大家都是清楚的,裴念安也深知若是长兄发现这一切她会面临什么结果,所以她现在能做的只有阻止自己的亲哥替沈知凝解释。
裴府的下人个个都是人精,没有她的授意,谁敢给长兄吐露今日在花园中发生的事半个字,那她就死定了!
她抬头瞪了沈知凝一眼,眼底尽是威胁之意。
可裴府出类拔萃的大少爷又岂是翠烟这种婢女三言两语就能糊弄过去的。
裴之自幼跟在祖父与父亲身边,官场的尔虞我诈他见得不算少,更何况是后院这种不入流的伎俩?
他目光下敛,冷漠开口。
“落雪,将表姑娘和二小姐投壶分别使用过的箭矢拿来。”
男人得令,很快从亭中找出了两根不同的箭矢,而后递到大少爷手中。
裴之伸出他那高贵无暇的手来,从落雪手中接过箭矢,细致看了一圈后又掂量了一下重量。
而后单拎出沈知凝用过的那根箭矢,冷冷开口,“府中早有规定,后院之中不许有利器出现,这根箭矢,是谁拿给表姑娘的?”
裴念安咽了咽口水。
长兄往日对后院的事从不上心,今日这是怎么了?
“念安,你说。”
裴念安此刻慌得要死。
原本她以为翠烟三言两语就会糊弄过去,但她没想到裴之这么快就发现了端倪。
她双手紧捏着衣袖,一言不吭。
这还让她怎么狡辩?她现在面对的人可是裴之啊!是裴府几百年才出现一位的天之骄子!她那点小心思,怎么可能逃得过长兄的法眼?
若是被裴之知道这箭矢是她指使人偷换的,即使她是裴府正儿八经的小姐,那裴之也不可能放过她......更别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袒护她。
“是她!是她将库房中有箭镞的箭矢拿给凝儿表妹的!”
裴念安伸手指向刚才给沈知凝递箭矢的那位婢女。
被她选中的那名婢女瞬间吓得面色发白,跪在了地上。
尽管后院中的那些下人都知道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二小姐,可一想起二夫人柳青青对待下人的手段,都害怕的不敢出声。
要怪,就只能怪那个丫鬟倒霉!
“大公子,奴婢知错了!今日小姐们玩投壶用的箭矢不够,奴婢便自作主张将库房中有箭镞的箭矢拿给了表姑娘,可奴婢也没想到表姑娘会拿箭矢射伤表小姐啊!”
她愤恨地看了眼站在一旁无动于衷的沈知凝,就算死,她也要拉个垫背的!
而在府中没有任何靠山的表姑娘就是她最好的选择。
沈知凝眼皮猛跳。
这丫鬟倒是个聪明的,还知道祸水东引这一招。
裴之手中拿着箭矢,目光淡漠地望向那名婢女。
“触犯家规,知法犯法。既如此,那便打二十大板,逐出府去。”
此言一出,花园内的下人一个个都面露惧色,往日她们虽知大少爷极为看重家法礼规,但不知竟已经看重到了如此地步。
那婢女仅仅是因为给表姑娘拿错了箭矢便要被逐出府去!可离开裴府的仆人,上京是不会再有哪个府邸敢要的了。
众人心底即惋惜又庆幸。
可怜那名被裴念安推出来当替罪羊的丫鬟,左右她都得罪不起,只得跪在地上不住地掩面抽泣,很快便有两名侍卫将她从后院内拖了出去。
这下裴念安的背锅侠是找出来了,可方梨哪肯饶过沈知凝?
她的脸被沈知凝伤成这样,她就不信裴之会不管这件事!
方梨一想到脸上的伤,喉咙发涩,便真的想哭了,泪珠子猝不及防的滚了下来。
她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残留着泪水,抬头看向谪仙般的男人。
“表哥......那梨儿脸上的伤可怎么算?”
翠烟也适时插话,“大公子,您可一定要为方表小姐主持公道啊!”
裴之目光微暗,转头看向坐在石凳上捂着脸的方梨,没做评价。
很快他目光便越过方梨,落在了一直在桌侧靠着的表姑娘身上。
沈知凝瞬间警惕了起来。
虽然面上看过去相当镇静,实际头皮已经麻了半边。
而后,她便听见裴之冷若冰霜的声音。
“人,可是你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