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好,叶苑苨换上深非也为她备好的干净黑衣。
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衣物,竟是连里衣都备了。
她穿好衣,坐在床沿,见深非也又吩咐小二备热水。
深非也洗完出来时,见叶苑苨立在窗边,凝视着沉沉夜色出神。
天上无月无星,黑洞洞一片,深非也走过去挨着她问:“看什么呢?”
叶苑苨收回目光,似刻意躲他一般,回身走到床沿坐下,眼睛盯着地面,沉默。
深非也合上窗,拖过一把椅子坐到床前,小心打量她的神色。
灯火阑珊,显得她清冷的脸,带着几分忧郁。
这副伤心的模样,把深非也心疼坏了。
他目光满是关切地看她,温言道:“这样晚了,快躺下睡吧。”
叶苑苨闻言,抬眸来看他,清亮的眼神缓缓聚焦。
深非也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微微收紧,随后心虚地低下头。
“你既不是官,又不是公差,为何能住这驿站?”叶苑苨终于开口说话。
深非也抬头,眼神噙着几丝小心翼翼的温柔,“我此前去为朝廷卖命了,在官场攒了一点人脉。”
“为什么骗我?”叶苑苨继续冷着脸发问。
深非也脸一红,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假扮她夫君的事。
他低下头,清了清嗓,有些腼腆地道:“从前我在你父亲的书院求学时,便喜欢你。这么多年,这份心意从未变过。”
叶苑苨垂目,对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有些吃惊。她从未想过,他喜欢自己。
随即却清醒过来,轻笑着抬眼看他,他这是诓骗自己呢,什么喜欢不喜欢,跟骗她有什么干系!
“狡辩!”她轻嗤。
一腔真情被蔑视,深非也眼中闪过一丝受伤,无奈低下头去,用沉默表达着他的落寞。
见他黯然神伤,叶苑苨徐徐收住嘴角冷笑的弧度,意识到他似乎是认真的。
她往地上瞟了瞟,有些木然地道:“我,我都成亲了。”
深非也闻言,抬头来轻声问,“你喜欢他吗?”
“自然!”叶苑苨毫不犹豫。但此刻想到那人,心中却有些飘忽不定,似乎从前那些美好的点滴,已远去很久很久。
听到她的回答,深非也有些郁闷。可须臾,他眼中的嫉妒与受伤,又被担忧与心疼之色取代。
若叶苑苨知晓苏云亦已与她解除婚姻关系,且与贺汐汐成亲会怎样?
沉默须臾,叶苑苨问:“你明日还会带我去那怡海?”
深非也不言,一时有些纠结。
康逍墨要他将叶苑苨带去怡海,然后再将其软禁在那边。待局势发展到关键时刻,再将她作为牵制苏云亦的重要筹码。
叶苑苨见他神色复杂的模样,心有不安地问:“你和那六皇子在密谋什么?是想用我要挟云亦?”
深非也有些惊讶,她竟知康逍墨是皇子?
“我要回洪县!”叶苑苨突然横下心,绝然道,“若你带我去别处,我,我……”一时想不到有力对策,话就这样卡在嘴边。
深非也觉得她这模样莫名可爱,暗暗扯了扯嘴角。随即在心中衡量一番:“好,我带你回洪县。”
“?”叶苑苨正苦苦思索能威胁深非也的办法,闻言瞪大眼,愣了半瞬。
深非也对她柔柔一笑,眼中尽是不加掩饰的深情。
心中的打算,是自私的,就带她回去看看苏云亦的无情,如此她才会死心,慢慢打开心扉接受他。
过了好一会儿,叶苑苨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不会骗我吧?”
深非也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来想抓叶苑苨的手,却被对方躲开。
他失落地收回手,“放心!明日出发之时,我会给你看舆图。”
叶苑苨愣愣看他,心中莫名有些感动。
与其朝夕相处一月多,她能感受深非也对她的讨好,也信他不会伤害自己。
只是,是否会骗她,或是暗地里藏着什么阴谋,却不一定。
不经意间,叶苑苨打了一个哈欠。
深非也道:“快睡吧,有什么事,等明日睡醒了再说。”
叶苑苨看了看房里唯一的床,“你为何不多要一间房?”
“你一人睡一间,我不放心。”深非也说着,起身为她抖开床上的被子,铺好。
“你睡哪?”叶苑苨脱鞋,扯开被角,和衣往床上躺去。
深非也站在床边看她躺好后,挥手熄灭桌上的烛火,坐回床边的木椅,“我就坐在这里,守着你。你放心睡吧。”
叶苑苨在黑暗中愣了愣,随即裹紧被子往里翻了个身。
只觉自己既已恢复记忆,再与深非也如此独处,实在不妥。
可独自回洪县?又不太行。乱世当道,自己功夫不到家,还真如之前苏云亦所说,死在半道是随时的事。
纠结一番,她安慰自己,安全为重,只要心中坦荡,行得端坐得直,何必在意那些男女大防的礼节。
更何况,她与深非也是一个县长大的,虽对他印象说不上很好,但也知他不是那种会乱来的人,应算得上半个君子吧。
如此一想,安心闭眼睡去。
深非也侧坐在椅子上,手臂搭于椅背,枕着头,眼睛半睁半阖,于黑夜中看着叶苑苨。
心中暗想,定要在回洪县之前,想办法拐了她的心。路也定要走慢些,如此便可与她多相处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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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洪县,云腾山庄,礼贤堂。
苏云亦独坐在茶桌前,手中紧紧捏着一封信笺——此信来自却隐。
得知却隐错失救下叶苑苨的唯一机会,苏云亦盯着面前冷却的茶水,牙关下意识紧咬。
脸上肌肉紧绷着,腮帮子因用力而微微鼓起,狠厉的眼神缓缓失焦。
大半年来,康逍墨只给他传过一次信,言明叶苑苨仍在悉心救治之中,尚未苏醒。
信末附言:“待其苏醒,必当再告君知,并亲自送回。此事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那戏耍与威胁的语气,让苏云亦现在想来,仍觉胸膛燃火。
叶苑苨的生死,全凭对方言辞。只要对方未明确宣告她的死讯,苏云亦便只能按兵不动,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即便苑苑当真还活着,恐怕等待她的也绝非自由与安宁。她更不会被安然送回。
在康逍墨眼中,她是制衡苏云亦最致命的武器,是拿捏他的关键所在 ,是攥在掌心、随时能用以胁迫的重要筹码。
深陷被动之境,一颗心就这样高高悬起。一番权衡后,苏云亦果断与贺汐汐成婚。
此无奈之举,一是为假意讨好皇贵妃,稳固自身明面上的势力;二是想向康逍墨传达一个信号:他对叶苑苨已不在意。
本以为,这步棋会让康逍墨放了叶苑苨,可此人心思叵测,竟依然拘着人不放。
半月前,他好不容易追查到栢山,以为很快就能将叶苑苨救出,谁知康逍墨竟设局摆脱追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