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总算办妥一件大事,回到云泥院的苏云亦,难掩疲惫之色。
他将所有仆从都遣出院子,包括虹云和柳雨。
又吩咐门房:“不管何人找,一概挡在院外。”
踏进云泥院,院子里的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但那个俏丽的身影,却不在了。
苏云亦去了一趟卧房,又来到简意轩独坐。
屋子里处处都是她的身影与气息,令他既觉安心,又痛苦不堪。
他手中紧握着她亲手为自己绣的荷包,眼神空洞而迷茫,眼眶微微泛着红。
他任由她霸占着自己的思绪,任由自己疯狂地想着她。
回忆起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他满心哀伤与苦痛,神情孤寂又落寞。
他仍记得自己临走时,她满心满眼是如何的不舍。
少女策马追赶而来,一身云霞般绚丽的纱衣随风飘动,恰似天边翻涌的彩云,将她整个人衬托得如梦似幻。
那鲜活热烈的模样,仿若就在他眼前,令他嘴角不禁泛起一抹苦笑。
还有她羞红了脸,踮起脚尖,落在他唇上的那个满是眷恋而笨拙的吻……
他后悔当时没能好好将她拥在怀中安抚,而是推开了她决然离去。
是他没有护好她……
眼角滑落一滴泪,心仿若被挖走,闷痛到他有些难以呼吸,闭眸又是两行控制不住的清泪。
不知她是否还在世,只怕就算她还活着,他也无法再守护她。
2
曾末、林悦朋、霍未书等人,一直等在山庄前院宴客厅。
直至傍晚,夕阳缓缓西沉,气温变得凉爽,苏云亦才悠悠现身。
他已沐浴更衣,洗去了一身仆仆风尘。
此刻着一袭白色绫罗纱衣,那纱衣质地轻薄,随着他的步伐微微飘动,仿若山间缭绕的云雾。
一头墨发整齐地用木簪束在头顶,两侧垂下四条墨色丝绦,在发丝间轻轻摇曳。
这般简单素雅的装扮,穿在他身上,依旧难掩其清逸之姿。
然而,仔细看去,便能发现他脸色憔悴,眼色疲惫,不复往日神采。
见到众人,苏云亦勉力一笑,毫不掩饰疲惫之态。
礼节性地与众人一一见过礼后,他便率先请了曾末去礼贤堂。
踏入书房,没等落座,曾末便满脸愧疚,拱手自责道:
“苏老板,实在对不住,本官辜负了你的嘱托。”
苏云亦颓然一笑,彬彬有礼地领着曾末到茶桌前坐下。
待知木为二人斟好茶出去后,苏云亦才缓声道:
“曾镇将不必愧疚,山庄这系列变故,并非你能左右。”
言罢,伸手往曾末面前的茶杯示意,“先喝口茶,咱们慢慢说。”
曾末微微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却并未急着饮下,而是打量了苏云亦几眼。
只觉苏云亦平静而沉稳的神色,透着令人心底隐隐发怵的狠厉。
他暗暗叹气,经历这样的变故,也不知本就是个狠角的苏云亦,会如何应对。
苏云亦不疾不徐地呷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道:“曾镇将,这些时日,山庄承蒙您悉心照拂,苏某感激不尽。本应是苏某亲自前往镇将府,登门拜谢您的大恩才是。不想反倒让您屈尊降贵,早早在这山庄等候,实在是愧不敢当。”
曾末听得心头有些不是滋味,他放下一口都未喝的茶杯道,“苏老板怎的突然这般与我生分,说来倒让本官愧疚。”
自己毕竟没能护住山庄的安危,即使出事后的确帮着打理了山庄诸多事宜,但心头仍觉愧疚不安。
“苏某是真心感激,曾镇将不必再有所愧疚。只是不知案情调查得如何了,还劳烦曾镇将详情告知。”苏云亦开门见山道。
曾末神情骤然变得凝重。
他该道出实情吗?真相一出,苏云亦要如何接受?
苏云亦见他神色犹豫,哂然一笑,“曾镇将不必顾虑,苏某只求真相。”
曾末重重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压抑:
“好,那本官就直说了。尊夫人所中之毒,追根溯源,与你姨母脱不了干系。但不巧的是,同时还有庄外的人给尊夫人下毒。”
“两种毒似乎并未相冲,反而相融,致使毒性异常猛烈。尊夫人若非饮下玄灵丹,恐怕也早若你小表妹那般,当场殒命。”
“而叶家秋姨娘和那两个小丫鬟的遭遇,是你表妹暗中指使下人犯下的恶行。”
曾末艰难地说完,神色满是担忧地看向苏云亦。
只见苏云亦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挺直的脊背缓缓瘫软到椅背上。
他冷然而痛苦地勾了勾唇,缓缓抬起一只略微颤抖的手支撑到桌上,手掌抚住低下来的额头,紧紧闭上了双眸。
曾末见他如此痛楚,不忍出声打扰,只静静又稍显不安地等待着。
苏云亦对山庄这系列变故早有揣测,他想过这些事与何玥秋脱不了干系,但姨母?
是啊,他都忘了,看起来软弱的姨母,在何家毕竟是主母,且与几房妾室斗了半辈子,哪有表面那般简单?
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他应该狠下心来,将姨母一家都送走!
良久,见苏云亦终于抬头,曾末一鼓作气地道:
“苏老板,如今案情已然水落石出,证据也都在本官手中。但本官念及你的处境,既未上报案情,也未审问你姨母和表妹。若是你有心想保,想大事化小,本官也可寻几个下人顶罪,全看你如何定夺。”
苏云亦没有犹豫,声音哑道:“保。”
顿了顿,又有气无力地补充道:“多谢镇将大人!”
若是姨母、何玥秋、何玥冬都没了,他怎么跟姨父交代?不幸已然发生,他只能如此抉择。
但若苑苑还活着,且知晓他如此放过对她和家人痛下杀手的凶手,定然不能原谅他……
想到此,他神色忽然变得无措又惊惶,只觉心口一阵剧痛,仿佛有一把锐利的钢刀在肆意搅动。
喉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他想要强忍,可那股力量却不受控制。
“哇”的一声,一大口鲜血喷射而出,溅落在身前的茶案上。
几丝殷红的血迹,落进琥珀色的茶汤中,缓缓漾开,如同朵朵诡异绽放的花。
曾末眼中落入一丝惶恐,忙起身来扶住苏云亦的胳膊,关切道:“苏老板,要不要叫杜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