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意轩。
不知昏睡了多久,叶苑苨悠悠转醒时,已是傍晚。
抬眼一望,自己被四扇珐琅屏风隔在一角。
屏风前置着一张小桌,桌上一尊精致的博山炉内,袅袅青烟弥漫。
不知焚的什么香,只觉香气清幽,拂过鼻尖,轻缓舒心。
桌旁点着一盏高脚莲花琉璃灯盏。
烛火悠悠摇曳,倾洒出暖黄光影,轻盈地投落在屏风之上,为那绚丽的山水画,平添一抹如梦似幻的氛围。
叶苑苨转向右首,见橙黄的霞光,正透过雕花窗缝隙,柔和地抚在她身上。
低头一看,自己趴在软榻上,身上盖着薄锦被。
意识渐渐回笼,一阵钻心的疼痛感袭来。她的后背,仿若被谁撕裂过一般。
微微一动,痛感便成倍加剧,她不由轻哼几声。
“少夫人!”虹云听到屏风后的动静,拉开屏风急切走进来。
她本正在屏风一侧为少夫人研磨杜郎中交代的特制伤药。
“少夫人莫动,您伤得重,动一下难免疼得厉害。”虹云说着,蹲下身来,满眼都是心疼之色。
叶苑苨才动这几下,便疼得额头冒汗,只好趴回被窝。
虹云伸手将叶苑苨额前碎发捋到耳后,又将其掉落的几缕发丝,重新归置到发髻上。
这才起身道:“少夫人,您稍等片刻,奴婢去给您端熬好的药来。”
见虹云眼眶泛红,叶苑苨有些愣怔,迟疑着微微点了头。
待虹云离开,书房瞬时沉寂下来。看来,除了一个虹云,谁都不在。
英英呢?柳雨呢?对了,英英还在娘家,也不知苏云亦有没有遣人去接。
受伤的她,此刻心境好落寞,很想有个体己人在身边。
她还满心以为,那人会守在身旁,看来是多想了。
不多时,虹云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回来。
叶苑苨忍着痛,抬起脖子。
她不要虹云一勺一勺喂。拿过碗,将那黑褐浓稠、苦得有些作呕的药,咕咚几口便喝下去。
喝完,苦得一张脸皱巴巴,五官都挤作一团。她紧闭双眼,试图缓过劲儿来。
“这什么药,太苦了!”叶苑苨忍不住道。
她向来不惧苦,但这苦,苦到她浑身颤栗!
虹云忙为少夫人取来早已备好的温热香甜的茶水,递过去道:
“少夫人,良药苦口,那是上等的灵水芝熬的。”
叶苑苨接过茶水,缓缓喝着以解苦味。
心里突然想到,灵水芝?她可记得,那药材珍贵无比,十克就要上百两银子。
自己喝那一碗,单单灵水芝的用量,怕就不少于二十克,更遑论还有其他诸多珍稀药材。
天啦,自己这是喝掉了多少银子……
“怎么会用灵水芝?”叶苑苨心疼银子,虽然没花自己的。
毕竟在娘家时,每日花销不过几十文,且还得省着花。
这一碗药就花几百两,她实在有些无法接受。
再说,苏云亦清理余毒,都没见用那灵水芝,干嘛给她用!
虹云接过空茶杯,笑得极其柔和,道:“当然是公子交代的。”
说着,待叶苑苨重新趴好,虹云轻轻拉过锦被,小心翼翼替少夫人往上掖了掖。
近些时日,下人们总算看出来,公子到底有多疼爱少夫人!
“少夫人饿了吧,奴婢这就去为您盛粥来。”虹云说着,端起空药碗转了身。
“不用了。”叶苑苨阻止道。她痛得一点胃口都没有,什么也不想吃。
虹云蹙眉,想了想,歪着头道:“少夫人是不想吃粥吗?可想吃别的?”
叶苑苨苍白的脸颊贴着枕头,迟疑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问道:“公子呢?”
虹云眼眸灵动,滴溜溜一转,脆声道:“公子在前院呢。奴婢这便前去传唤。”
“我不是那个意思。”叶苑苨忙解释。
虹云偷笑,轻嗯一声。却没再听少夫人言语,拿着空碗便跑出书房。
叶苑苨只觉误会大了,不过很快想好理由,她是得找他,总要问清楚厚王府的事。
想到世子哥哥竟没了,素菌远在和亲路上,不知境况又是如何,一阵伤心涌上心头,眼泪不觉划过脸颊。
很快,一袭玄袍的苏云亦匆匆踏进书房,几步便跨到叶苑苨的软榻前。
轻轻捏住她的手,顺势在她身侧坐下。
见她满脸泪水,不由得心中大乱,焦虑之色溢于言表:
“苑苑,怎么了?是身子哪里不适?还是背上痛得厉害?”
此前,他正在前院与霍未书、林悦朋商洽要事。
一听说她找他,不及多言,匆匆搁下诸事,如一阵风般赶来。
叶苑苨泪光盈盈,嗔怨地凝视着他,抽噎着道:“世子哥哥什么时候没的?你为何不告诉我?”
苏云亦眉心紧蹙,她竟在为世子哭?可真相委实不宜告知。
“半月之前的变故。为夫只是不想让你伤心。”
苏云亦抬手,温柔地用拇指拭去她脸颊泪水,怎奈却似越拭越多。
“那素菌呢,素菌怎么办?你还会救吗?”
“自然。苑苑放心。”
苏云亦忙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小心翼翼为她拭去串串泪珠,心急如焚地劝道:
“苑苑莫要再哭,你脸上有伤,若被泪水浸染,恐引发感染。”
叶苑苨却是悲痛难抑。
她虽与素菌情谊更为深厚,然世子哥哥一向温厚善良,待她亦关怀备至,如春风拂面,暖人心扉。
如此良善之人,怎会说没就没了?
素菌若知晓兄长离世,王府又逢抄家之祸,父王亦深陷险境,恐有性命之忧。
本就欲轻生的她,还会独活吗?
“厚王府为何会被抄家?”叶苑苨闪着泪眼问。
苏云亦满心抵触与她谈及这些事宜。
他唯愿她操心山庄诸事,安心待在他的羽翼之下,不被外界的风雨惊扰,岁月安然,如此便好。
于是温柔道:“苑苑,听为夫的话,好生养伤。这些事,莫要过问。”
哪知,叶苑苨闻听此言,虽听话地止住了泪,却怨恨地盯他一眼,将脸扭向另一侧。
他替她擦拭泪水的手,忽地尴尬落在她后脑勺。
“苑苑?”他语调微扬,带着几分薄怒与不解。
叶苑苨突然很生气,自嫁给他,她便若那笼中鸟,他既不允她外出,也凡事不告诉她。
她不想活得如此封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