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话音刚落,外头就响起几人的脚步声,紧接着沈凝尖锐刺耳的声音从外头出来。
“如今沈将军回来了,这沈家可真是热闹了。”
“只是,这知秋姐姐命真苦,居然这样就没了。”
众人回头看去,就见头戴牡丹珠钗,一身绫罗华服的沈凝从外头进来。
她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居高临下的进了厢房。
沈老夫人、沈括还有沈菀,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面色不是很好,却还是出于大燕的礼仪给她行礼。
“参见丽嫔娘娘。”
沈凝冷笑一声,目光在沈家众人身上一扫而过,转而面色变得阴冷。
她没想到,终有一日,这沈家众人屈居在她眼前。
她冷笑道:“都是自家人,请起吧。”
沈菀行礼时,垂眸下去的那一刻,就见沈凝脚踝处有深深的抓痕,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平静的站在一旁。
沈凝上了座位后,目光在床榻上的沈佑身上一扫而过,又看向了沈括。
“沈将军这是……想做什么?”
沈括阴沉着脸,说道:“回丽嫔娘娘,此子身份有异,老夫已经让人去请国公府的人,还有安宁长公主的驸马了。”
“你说什么?”沈凝眉头紧皱,有些不满:“请国公府的人本宫尚可理解,可为何请了安宁长公主府的人?”
沈凝因江氏生前被安宁长公主折磨过,至今对安宁长公主有一些害怕。
沈括冷笑一声,叹了口气道:“先夫人江氏在世时,京都流言颇多,连……”
他看向沈凝,冷笑道:“丽嫔娘娘的生父,不也是驸马冯修?”
“这佑儿身份如何,自然需要冯修来验一验。”
沈凝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拽紧,冰冷带着恨意的目光落在沈菀和沈老夫人,乃至沈括身上。
她最讨厌的便是别人提及她的身份,哪怕她如今被封为丽嫔,却依旧被宫里的那些妃嫔所耻笑。
她进宫这么久,还从未与孝德皇帝同过房,如今又拿她奸生子之事说话。
她将手中茶杯狠狠放在桌子上,说道:“沈将军,佑儿是我亲弟弟,既然你们沈家容不下他,就让我带他回国公府。”
“至于沈将军愿不愿意救他,是你自己的事情,今日无论如何我必须带他走。”
沈老夫人杵着拐杖,说道:“你若是带他走,难不成是想他永远醒不来了?”
“丽嫔娘娘在未进沈家时,括儿就已经用自己的血制成了药丸喂给了他,可他依旧没有醒来,我们自然得去请冯驸马过来。”
可沈凝依旧不死心,若是冯驸马来了,恐怕沈佑的身份彻底说不清了。
今日,她瞒不过去了。
江氏在临死前,让她无论如何都要护住沈佑,让她灭了沈家。
可如今事情发生太突然,让她措手不及。
她原本以为沈佑因为沈知秋的死,此事会耽搁几天,没想到今日就试药了。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沈佑床前,吩咐两个丫鬟道:“将佑儿扶起来,我要带他离开,去国公府。”
“什么至亲之人血脉入药他才能醒,都是骗人的罢了。”
“去了国公府后,我自然能找到名医,解了他毒。”
沈凝说罢,两个丫鬟就将沈佑从床榻上扶起来。
沈老夫人却厉声呵斥:“沈凝,事到如今你还想如何?”
“若不是你心虚,你怎会这般想将沈佑带出府?”
沈凝扭头,恶狠狠的看向沈老夫人。
“老夫人这是何意?”
沈老夫人道:“你早就知道了佑儿非沈家血脉对不对?你和江氏一直瞒着沈家。”
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沈佑,声音冰冷:“也许他也早就知道了,你们母子三人将我们沈家耍得团团转,如今来了不是你想走就能走得了的。”
沈凝冷笑一声,目光带着刺的看着沈老夫人,冷漠道:“那又如何?如今全京都的人都知道,我母亲给沈将军戴了一顶绿帽,那不好吗?”
她意味深长的看着沈括,捂嘴轻轻笑起来:“沈将军,说实话我叫了你十多年的爹爹,你知道我有多恶心吗?”
“每叫你一声爹爹,都无时无刻的提醒着我的身份,让我想起你对我母亲的冷淡态度,你不知道我叫得有多恶心?”
她咬牙切齿的看着沈老夫人,说道:“还有你,你是怎么对我和母亲的,你心知肚明!”
沈凝声音尖锐极了,惹得前头打扫卫生的丫鬟都听见了。
沈菀站在人群中,冷哼一声,随后嘲讽道:“果然是见不得光的东西,你与你母亲还有沈佑都是一群白眼狼。”
沈凝根本不在意沈菀的话,只是淡淡扫视她一眼,冷嗤一声。
“沈菀,你别以为你搭上了谢宴舟就高人一等。”
“你也不是沈家的种!”
“你……”沈括彻底怒了,拂袖冷漠道:“如今知秋才走不过几日,若是丽嫔偏要闹,就滚出沈家去闹,别在我们沈府。”
“我们沈家,可容不下你这种尊贵的大人物!”
沈括说完,冷冷扫视一眼沈凝。
这十多年,他一直在边塞打仗,偶有时间回到沈家时,沈凝都会冲出来朝他撒娇,爹爹,爹爹的叫着他。
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对他的撒娇都是装的,一切都是装的。
沈凝面露不悦之色,扫视一眼沈佑,冷笑道:“沈家,可真是无情到了极致。”
沈老夫人和沈家众人,乃至沈逸沈泽几人懒得理她。
她如今不过是爬了龙床,来沈家耀武扬威罢了。
“佑儿我必须带走。”
她说完,又示意两个丫鬟将沈佑扶着往外走。
恰这时,门外响起几个脚步声,紧接着,一个丫鬟的声音传来。
“老夫人,安宁长公主带着驸马来了。”
一时之间,沈凝面色骤变,似乎又想起母亲生前的场景。
恨意和恐惧加深。
“让人带来沈佑院子吧。”
“是,老夫人。”
不多会儿,一身华服,满脸冰冷的安宁长公主从外头进来。
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个男人,正是冯修。
冯修低垂着头,不敢看安宁,也不敢看沈家众人。
他用余光微微瞥了一眼沈凝,心中不是滋味。
“哟,丽嫔在呢?”安宁冷讽道:“果然和那江氏一样,都喜欢爬床。”
沈凝冷冷道:“你没资格提我母亲。”
安宁叹了口气,继续嘲讽:“我自然不想提她那卑鄙之人。”
她侧头冷冷看了自己身旁的冯修一眼,嘲讽道:“驸马,你亲女儿就在你面前,你要看就看,何必这般想看又不想看的?”
她瞧了一眼床榻上的沈佑,冷笑道:“没想到,这江氏还真是有本事,只是苦了沈家,苦了沈将军。”
沈括无奈的摇了摇头:“事情都发生了,人也走了,如今能如何?”
“公主既然来了,就喝杯热茶,等等这国公府的人。”
“若是沈佑身份真如京都传言那样,就算江氏去了,我今日也得写一封休书。”
“沈将军?”此刻,坐在椅子上的沈凝,听说沈括要写休书后,立马就急了。
“你当真要写休书,我母亲在沈家这么多年算什么?”
她扭头看向坐在侧边的沈菀,声音尖锐:“沈菀也不是沈家的血脉,为何你们就容得下她,容得下她母亲,容不下我?”
“够了!”
沈老夫人将手中拐杖狠狠砸在地上。
她和沈括都将沈菀的身份隐藏得很好,如今沈凝跑来闹,恐怕沈菀的身份很快就会暴露了。
沈凝爬上了龙床,也不知道孝德皇帝知不知道沈菀的身份?
沈菀若非沈家嫡女,孝德皇帝自然会怀疑她娘亲和当初的四皇子,乃至他自己。
想到这,沈括和沈老夫人真替沈菀捏了一把汗。
沈老夫人幽幽道:“丽嫔娘娘,进了我们沈家,不是想走就走的。”
“菀儿就是我们括儿亲生的,是上了我们沈家族谱的。”
沈凝根本不信,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沈菀,冷笑道:“我才不信。”
一旁细细品着茶的安宁长公主,冷嗤一声,嘲讽道:“丽嫔还是想想,沈五公子的身份吧。”
“若是他真是我夫君的孩子,我便将他接进冯府,以庶子名义入冯氏族谱。”
“至于你……”安宁长公主十分有兴致的看向沈凝。
“既然是我夫君的女儿,自然是以冯家庶女的身份入冯氏族谱。”
“本宫十分大度,会容得下你和沈佑这两个奸生子。”
沈凝愣在原地,面色难堪极了。
她原本是将军府嫡女,沈佑是将军府五公子,背靠荣国公府,如今居然要让她和沈佑入冯家族谱,而且还是以庶子和庶女的名义。
若是沈佑以庶子名义入冯家族谱,将来无缘于科考就罢了,什么权利都没有,而且一辈子都得被人戳脊梁骨。
她在后宫,也得被人耻笑。
思及此,沈凝道:“我不愿,佑儿自然也不愿。”
“由不得你。”安宁长公主冷淡道:“你既然是我夫君外室之女,我这个当主母的有权处置你和沈佑,哪怕你如今当了丽嫔。”
安宁长公主说完,房内又是一片死寂。
沈家如今,就想将沈凝和沈佑姐弟二人赶出沈家,写休书一封让江氏和沈家再无瓜葛。
不多会儿,外头又传来丫鬟的声音。
“老夫人,将军,荣国公府的人到了。”
“该来的终于来了。”沈老夫人道。
荣国公和国公夫人赵氏的带领下,进了沈佑的院子。
他们二人进入厢房时,就见厢房里有好几人。
沈老夫人和沈菀还有沈泽沈逸几人,还穿着丧服。
安宁长公主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喝茶。
沈凝也坐在椅子上,向他投来求救的目光。
“沈老夫人、沈将军,如今沈大小姐已经去了,还请节哀。”
他扫视一眼床上躺着的沈佑,问道:“既然沈家如今还在办丧事,救这佑儿,又何必急于一时?”
沈括冷笑一声:“我救过了,只是没成功,所以就让国公府和长公主府的人来,共同见证一下,免得说我冤枉你泉下的女儿。”
“既然人已经到齐了,便开始吧。”
沈括话落,一个丫鬟便重新端来一个杯子和匕首,走到长公主面前。
长公主将匕首和杯子拿起来,递到冯修面前。
“沈佑是生是死,就看你了。”
冯修面无表情,抬眸看了安宁一眼,又将匕首和杯子拿起来。
如今,江氏已经去了,沈凝也入宫为了妃嫔,若是论大局,他还真赞同安宁的想法。
让沈凝和沈佑,以庶女庶子的身份入冯家族谱,这是唯一的办法。
他拿起匕首,轻轻挥下,食指瞬间鲜血淋漓。
一杯血满后,安宁便将血递给了给沈佑看诊的沈家府医。
府医接过血,将血混着药捣成药丸后,直接喂给了昏迷不醒的沈佑。
此刻,坐在椅子上的沈凝,看着府医给沈佑喂了药丸时,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她只希望,这一次,沈佑别醒来。
到时候,她便借机将沈佑带走,再寻天下名医,给沈佑解毒。
屋内又恢复了平静。
众人都在期待沈佑的身份。
半个时辰后,床上传来轻微的咳嗽声,沈括、沈凝,安宁长公主,还有冯修等人,面色皆变。
“老夫人,沈五公子醒了。”
沈老夫人沉着脸,面露不悦之色。
醒了,就证明沈佑真不是沈家孩子。
“如今真相已经大白,沈佑既然是我夫君的孩子,便让我带回去,与夫君合血,入冯家族谱!”安宁满脸不悦的开口。
一开始,她还对这件事抱有一丝希望,如今希望彻底没有了。
一旁的荣国公道:“佑儿是我外孙,理应我带回江家。”
安宁冷笑一声:“荣国公今日有些不对劲,连说话都娘里娘气。”
她微微挑眉,往荣国公裤裆的地方看去,嘲讽道:“你刚进厢房时,本宫就发现荣国公夹着腿走路,如今又要来插手这沈佑之事?”
“沈佑既然是我夫君外室所生之子,我这个做主母的自然有权带回去。”
荣国公被安宁的两句话,彻底惹怒了,尤其是被净身之事。
此事,只有陛下和他,还有在冷宫的皇后知道。
“你……安宁!”
安宁冷笑道:“要不我去皇兄面前,问问,此事还如何处理?”
“你们江家,又该如何给沈家交待?”
“来人,将沈佑带回冯家。”
几个公主府的侍卫进来,将刚醒的沈佑直接从床上扶起来,直接往厢房外去。
沈凝见势不对,连忙追了上去。
“你们不能这样对佑儿。”
沈括站在房间里,看着吵闹的一群人出了厢房,只冷淡的看向沈逸。
“去把册子拿来,为父今日就写一封休书,休了江氏,从此以后沈凝和沈佑,乃至国公府都与我们沈家,没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