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是它的作用。”徐林先是伸出手指,轻点了点自己胸口那散发着神秘白光的法阵,随后又是张开双臂,似乎是要展示这片幽闭寂静,漆黑孤独的宇宙监牢。
“我们眼下的困境和抛金币赌博游戏,有一丝丝关联吗?”麻薯心中对徐林的怀疑不但丝毫未减,反而愈发浓烈,继续追问道。
“我本也不会考虑到这种奇怪的联系。但为什么明明已经有一座监牢了,还要在囚犯身上留下印记呢?是为了做什么呢?”
徐林一边说着,一边舒展着自己的怀抱,继而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这空旷的空间中回荡,“因为这枚印记就是监牢必要的组成部分啊。”
言罢,徐林话锋陡然一转,面向麻薯发问道:“大小姐不觉得,我们在这片星空中飘行的轨迹毫无规律可言,甚至可以说是杂乱无章,令人恼火吗?”
麻薯仍然放纵着自己随意地,悠哉地飘行着,它淡然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是这样。我猜是为了让关在里面的人头晕难受吧?”
徐林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解释起来:“这我不得而知。可是我确信,在宏观自然界里,这样的无规则运动规律是绝对不合理的。自然的运动不说是光滑的,连续可微的总是有必要的吧?”
“类似魏尔斯特拉斯函数这种极端丑陋的东西,只会出现在纯粹的理论之中。”
(小注解:魏尔斯特拉斯函数处处连续但是却处处不可微。)
“可是统计学和物理学中真的有那么一种模型,连续却不光滑,正像是我们毫无规律的飘行那样。那就是布朗运动!”
“我断言,薛渺渺使用真理的力量,让我们在这处空间中陷入了永不停歇的布朗运动。”
布朗运动,抽象于分子热运动之中,用于描述微观粒子那永不停息的,毫无规则的运动,简而言之就是纯粹的随机运动模型。
值得一提,布朗运动假设更是现代的资本市场理论的核心假设,也就是认为证券期货的价格具有完全随机的无记忆性特征。难道人类社会中还有比金融商品价格更随机的东西吗?
(作者的吐槽:现在的量化金融基本都在搞这个。布朗运动价格模型、bS期权定价公式刚出来的时候差点把金融市场给毁了,西方有很多说法87、97、07三次金融危机bS期权定价公式都得背一部分锅。毕竟以前没人能想象有人能给股票价格一个模型,这太异想天开了。)
“你给我说人话!”
麻薯不太高兴地嘟囔了一声。它知道自己和徐林的世界相距甚远,但作为要一路同行下去的伴侣,麻薯内心还是希望能听到徐林的解释,能去理解徐林在想什么。
徐林略作思忖,斟酌措辞后解释道:“就让我们来说一个最经典的,离散的例子作为解释吧。
假设有一个喝得烂醉如泥、已然不省人事的醉鬼,从酒馆踉跄而出。他眼前天旋地转,全然辨不清东南西北。他每一步皆是随机地朝着东西南北中的任一方向迈出,且走完上一步后,下一步便会将此前的行径忘得一干二净,重新随机抉择一个方向前行。”
“我们在这片空间中的行动,就像是这个醉鬼一样。”
麻薯不解地歪着脑袋,连珠炮似的问出自己的疑问:“可若是依你所言,酒鬼应该有很大的机会会走回酒馆才对啊?比如就是出发向东走了一步,下一步就往西走回来了。”
“如果是这样,薛渺渺怎么能保证困住我们,她难道站在门口守着吗?我们一出去,她就一脚把我们踹回来,那是不是有点好笑。”
“不过我们也没有能够回到那扇门边啊,是因为太倒霉了吗?”
“聪慧过人,大小姐。正如你所说的那样,酒鬼是有很大概率回到酒馆处的,我们本也是有可能回到门扉处逃脱的。”徐林赞同地夸赞了麻薯一句,手指再次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可别忘了它。”
“这就是春心的游戏与薛渺渺的牢笼之间的联系,都使用了概率。”
徐林轻笑着点了点头,“我们在三维里随机游走,回到原点,也就是那扇门扉的概率只有34%而已。并不像是平面中的醉鬼看上去那么大,因为三维里除了东西南北,还有上下两个方向。”
“这个概率会随着维数增大而减小,四维的时候可就只有19.3%了。”
“薛渺渺留下的法阵恐怕就是为了应对这34%的概率。你想,我们能够逃脱这件事,比起我们无法逃脱这件事,显然是概率要小的多吧?”
麻薯听到此,霎时从平躺的姿势中惊坐而起:“你是说?就像是春心让胜率更高的人获胜,薛渺渺让更有可能发生的事情确凿发生了?”
“真理的力量还能这样用?可不要太离谱了!”
徐林耸了耸肩,“其实说白了,这些事情也只是我的臆测罢了。但是很有可能不是吗?”
“你说的确实有那么点道理。”麻薯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后仍旧是担忧得问道:“就算这处牢笼的原理如同你说的那样,你准备怎么脱困?那束新魂魄能像本小姐抹除幻境一样,消弭真理的影响吗?”
徐林无声地摇了摇头,作为应答。
“嘁~”麻薯轻哼了一声,复又躺倒,“那就还是等着吧,伺时而动。”
徐林笑着向躺下的麻薯继续搭话道:“大小姐不如再听我多讲讲醉鬼和随机游走的故事吧。其实最早研究出这些事情的是数学家polya,他还证明了一个有趣的结果呢。”
麻薯闭着眼睛平躺着,随口应答:“说吧,我听着呢。”
“在一维和二维里,酒鬼走回酒馆的概率其实是100%。不仅如此,酒鬼能够在某一刻走回到自己的家的概率也是100%。他不需要知道自己在往哪走,回家的路是什么方向,就能走回家,很有意思吧。只不过需要耗费很多时间就是了。”
“比如我现在打天梯,每局获胜能加一颗星,但是失败就会掉一颗星,攒到多少多少颗星能够到达传说。那其实只要我的平均胜率能超过50%,上传说不过只是一个时间问题罢了,迟早的事情。”
麻薯眯着眼睛似乎要睡着了,轻声地嘟囔着:“本小姐可不懂你玩的游戏什么的,下次说点我听得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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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世界已经是夜色深沉,冷风卷动。
春心向房内外戒备森严的守卫们叮嘱了两句,而后手提灯笼,款步迈出房间。
此时的春心早已褪去白日的华服盛妆,发间那些繁冗的饰品亦被悉数摘除。她身着一袭素雅的常服,乌发仅用一支木钗简单挽起,乍一看,仿若一位衣着朴素的寻常良家女子。
她一手提着灯笼,一手轻掩嘴边,打着哈欠,口中喃喃自语:“真是奇怪,平常的奴契约束应该很容易用暴力扯断才对啊。这谢姑娘身上的奴契约束怎么会如此牢固,如何牵扯都拉不断?”
春心仿若突然想起某事,继而冷笑两声:“还以为真是兄妹情深,原来不过是仆从关系罢了。可怜的小思,竟也像青楼女子一样不得自由。”
“哎,欲将谢姑娘转移至城外的实验室,尚需费些周折。”
寻常的奴契自然不是什么牢固的契约,说是能限制奴仆无法逃离百步,但其实对于身强力壮者,轻易就能扯断奴契的约束,逃之夭夭。
再说千知也不会在谢四这个寻常小姑娘身上用什么罕见的,恶毒的契约不是?
但是谁让徐林是「诅咒之子」呢?在他身上就没有临时的、脆弱的诅咒,奴契也因此变得难以扯碎了。
春心微微蹙起黛眉,不住地叹息,螓首低垂,于楼道之中缓缓踱步,似是被重重心事所扰。
“说到底谢公子和小思也未必就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希望渺渺还是能不要伤害他们性命,只把魔神的影响消去就好了。”
正当春心低头走着路,忽的听到一声熟悉的,话语声中带着些促狭的男音:“怎么,姑娘夜间来此,是准备和小生,剪烛临风,西窗闲话不成?”
变故突生,春心惊愕茫然,慌乱抬头望去,径直对上一位男子自上而下、昂首俯视的淡漠目光。
那男子正一边乜斜着自己,一边从容不迫地整理着身上略显凌乱的衣衫,将自己健硕的身躯掩于那件儒衫之下。
春心惊恐地轻轻摇晃着脑袋,心中骇然,口中低声呢喃:“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你究竟是何物?”
只因春心瞧见,那男子冷漠的眼神之中,幽浮着淡青色的魂火,就连他身侧亦跟随着或是苍白,或是漆黑的,透明缥缈的怨灵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