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是不是脑海中对于‘死’这个字存了些抵触，意识逐渐回笼之时，迷蒙间周遭竟感知不到冷意。
怪异的画面显现在不甚清明的脑海，恍惚间又是那道自己的声音不疾不徐的从深渊中传来。
“这才是你本应该有的样子——”
骤然响起的声音如恶魔低语。
他猛地睁开眼。
却见自己所站立之地并非此前如仙境般的水月洞天，而是一片灰败的天空之下。
四周都是灰蒙蒙的一片，不知是雾气还是烟尘，他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眼前又是一汪幽潭。
君执静静地看了半晌才猛然间发觉，这并非潭水，而是灵泉山之上的一汪灵泉。
可泉水中却空无一物。
没有那朵莹白如玉的天山雪莲，甚至浑浊的看不清其下的泉眼。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君执不知自己是如何察觉到的，总之这气息陌生中无端有些熟悉。
他蓦地转身，正对上了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这人与自己的着装不尽相同。
他并未佩戴发冠，长发松散垂下，甚至显得凌乱。
身上衣物是他从来没有穿过的灰黑两色，腰间未挂玉佩，骨节分明的手掌之上也无银蛇戒指，却挂着厚厚的茧与道道或深或浅的伤疤。
他盯着这双漆黑无光的眸子。
眼底刚刚闪过的警惕让他下意识后撤，却意外的发现脚步竟然动也未动。
草叶被飓风吹袭的贴在地上，却听不见半点风声，也感知不到风动。
一个念头骤然出现在了脑海。
如同上一次的心魔一般，是他的精神识海。
而他，也并未真正的醒来。
君执眸光一凝。
他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另一个自己，就见他向着自己抬起手来，展开的掌心中央攒聚着一个完全由漆黑电芒铸就的雷电光球。
他刚想说话，却见面前人竟然率先开了口。
“我知道你不信。”
这人的声线之中是自己从未有过的沙哑，“但这就是事实。”
电光映衬着面上紫红色的纹路，更显得妖冶诡异。
君执冷眼看着，掌心之中电光凝聚，纯粹耀眼的紫芒汇聚一处，银白电核夺目闪烁。
“你困不住我。”他道。
雷电光球倏地扩散开来，紫色雷光霹雳而下，冲破了天边灰蒙蒙的阴沉天际。
“我不知你为何会化作这般模样，出现在我的精神识海。”
君执看着落雷劈下，强烈的紫色掩盖了面前人手中的乌光，“想扰我心智，我又岂会让你如愿。”
爆裂的能量顷刻间倾泻而上。
面前身形破碎的一刹，那双亘古无波的乌黑瞳仁中突兀的像是多了几分情绪。
他盯着这双眼中的复杂之色，似乎狠戾消散的一刹，又由挣扎化作释然。
“我就是你。”
绚丽紫芒中他看见自己的脸上嘴型一张一合，身体在雷光中破碎化作灰烬，最后一道声音伴着铺天盖地的雷声传入耳中。
“我该恭喜你啊，你等到他了。”
眼中最后的画面只剩下了那道从天空直劈而下的落雷。
像是斩开了灰蒙蒙的一切，白色光束顺着其中陡然投射而出，映照进了他的瞳孔。
强光入眼，君执下意识的向着抬手遮挡，却发觉自己的身体四肢竟在这一刻显得僵硬至极。
脑海中这属于自己的声音久久回荡，却又是一道声音沉声传来。
“醒醒。”
眉宇间泛起一抹清凉。
再度抬起眸子的一瞬，却已经是白光消散，一张熟悉至极的面庞出现在脑海。
玉如萧靠坐在身后一块巨大的晶石上，看着怀里人过了许久才缓慢睁开眼睛，再想说些什么，就被人猛地翻身而起搂住了脖子。
君执逐渐收紧的双臂用上了些许力道，鼻尖抵在他的颈窝，近乎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
不多时便是一只手顺着从脖颈摸到了自己的后背，指尖抚过的刹那，紧绷的身形终于是稍有放松。
“构建绝境之人修为高强，精神力同样庞大。”
玉如萧的声音自他耳边响起，“你若释放精神力，便极易遭到反噬。遑论此地幻术诡谲，风险更大。”
君执点了点头。
玉如萧也只觉得他的下巴在自己肩膀上磕了磕。
犹豫片刻，还是张口问着：“你所见的，可还是此前的心魔？”
“并不。”
君执又是抱了好一会儿，才缓慢起身，“我见到的……是我自己。”
玉如萧心下一震。
在他看来君执所能见到的自己，无非两种可能。
其一，幼年时在平阳城，孤苦无依。
其二，他被夺舍的那三年间。
眸光剧烈颤抖的刹那，就见面前人再度攀上了他的肩膀。
紧贴的胸膛之中清晰感知的到那声如擂鼓的心跳。
“我见到的那个人，面上生的是魔纹，浑身上下尽是污浊之气。”
君执短暂的犹豫了半晌，语调低沉的开口说着，却察觉自己被越发搂的紧了。
玉如萧的手无意识的攥紧了他后背的衣物，紧紧相拥的身形之下掩藏着他此刻惊骇至极的心脏。
就听君执再度开了口，却是安安静静的枕在自己肩上：“他说……他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