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坚从地上爬起来,攥紧手机往门外走去。
李道年往门外望去,朱慧慧一直在门窗外看着。
她的眼睛大睁,表现紧张和不可置信。
她亲眼看到李道年拿手机和红绳,然后又亲眼看见他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她无数次想冲进去,但是被姑姑拉着忍住了。
眼见李道年挥手让她进来,便“轰!”地打开了门,不管身边擦肩而过的朱坚。
“爸!爸!你在哪儿?”朱慧慧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
“诺!”
李道年淡定地指了下香蕉。
“噗通!”
朱慧慧一下跪坐在地上,伸手拉向虚空。
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但是李道年能感觉到兄妹俩的不同。
朱坚是对他爸现身的狂喜和畏惧,最后又带了点感激。
朱慧慧则纯粹是对她爸的爱。
“爸,爸,你好受吗?”
“好受多了。”李道年说。
她明显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他爸正借着李道年的口说话。
“慧慧起来吧。”李道年借机发挥了一下。
“爸,你要走了,我就没家人了……”朱慧慧坐到床上,泣不成声道。
“你哥……唉,他也指望不上。”朵朵贴着李道年耳朵说。
她不理解老爷爷说的什么意思,只管重复着。
“你哥确实是废物。”李道年简要道。
朱慧慧听后,一言不发,只低声哭泣着。
“但是他也没做过什么坏事,你们俩也别闹这么僵,刚才我教训过他了。”朵朵说。
“我骂过你哥了,你俩以后别这样了。”李道年继续提要。
“多亏这个小哥了,也不知道是咋做到的,回头你好好谢谢人家。”
老爷子这话倒是把李道年说的心花怒放,转述道:
“你爸说多亏这个小哥了,回头让你好好谢我,哈哈,怪不好意思的。”
朱慧慧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李道年赶忙闭嘴了。
这个时候嬉皮笑脸好像不太对。
朱慧慧长得有点像他小时候的女同桌,本来长的不错,现在耷拉着头发,黑着脸,瞪着眼,显得凶凶的。
妈的,那女孩小时候还要画什么三八线来着,李道年对这眼神有点阴影。
“别哭了,爸叫你别哭了。”李道年充满温柔道。
他估计老爷子是想表达这个感情,但是朵朵是笑着说的。
小孩子懂个屁。
朱慧慧听着赶紧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慧慧啊,你从小最听爸妈的话了,爸得病这几年,你也天天照顾我……”
“爸,你别这样说,”慧慧又止不住泪了。
“你记得吗?小时候你兄妹俩关系还挺好的,我在旁边打恁哥,你还拦着呢。”
“后来恁哥去南方打工,好长时间不回来,我天天抱怨,你懂事了,才知道你哥的不好。”
“唉……现在想想,我不该天天抱怨的,弄的你也烦你哥了。”
“放心吧,我教训过他了,你不想见他,以后他不会再烦你了……”
“等我走之后,他要再欺负你,你给我烧香,我找他事。”
在李道年不断说话的时候,朱慧慧一直低头倾听着,一听到这里,方才惊醒般:
“爸,你别说胡话!你别走!你好好的呢!”
“哥哥,老爷爷哭了。”朵朵轻声说,她也不再嘻嘻哈哈了,仿佛被房间里的情绪感染了。
呼……李道年在心中叹口气,让一个小孩子接触这样的场面是不是不太好。
回去还是好好跟她聊聊天吧,希望朵朵别瞎想,小孩子最容易这样了。
人生啊,世事无常,一不小心,李道年就多了当爹的忧心。
“慧慧,你心里清楚,爸活不了了,我一直没走,就是想和你们说说话。”
“呜呜呜……”朱慧慧不断擦着眼睛,手上全是泪。
“我把建行的密码告诉你哥了,你别生气。”
“爸,我不是因为这个,他就是不亲你,他就是没心肝,钱不够了,我肯定就掏钱给你治了。”
“我知道,我知道……其实没啥深仇大恨,农行那里面的钱都是留给你的,你可好好记着啊!”
她哭着不断点头。
“还有,爸还有两万块钱现金藏在了顶屋你小时候的摇摇车里,别跟别人说啊。”
“你,你哪里来的!”朱慧慧泣声道。
“你五岁的时候,爸妈有一次去城里买彩票中的,当时中了十万,花八万翻了房,有两万藏着备用。”
“恁妈走之前,说等我快死了再告诉你们,差点没说成,呵呵,就这些了,爸真的啥都没了。”
“爸一辈子就攒这么多,真没了。”
“爸,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对我最好了……呜呜呜呜。”
“你从小就喜欢撒娇,说爸爸妈妈我爱你之类的,弄得我们特开心……”
“你喜欢喝牛奶,喜欢去商场玩蹦床,唉,也不说那么多了,你长大了,也知道天冷了该穿啥,反正也饿不着你了。”
“最后,爸再说一句,以后找个好人家嫁了,生了孩儿了,来坟前看看我,昂!”
眼见老爷子是在告别,慧慧泣不成声,只哭着连连点头。
“你好好的啊……”
……
滴——————
病床旁的心电监测仪拖起了长音。
“爸!爸!爸!”慧慧如梦初醒,听到这宣告死亡的声音后,俯在老爷子身上喊着。
“轰!”
门外的朱坚和大姑猛然打开门冲了进来。
“爸!爸!”朱坚也俯在老爷子身上。
“呼……”李道年呼出口气,结束了。
老爷子这次是真走了。
待到几位急救医生和护士跑了过来,李道年拍了拍朱坚的肩膀,走出病房。
这是在提醒他别忘了报酬。
把门关上,他最后看了一眼众人,往电梯那儿去了。
走到一半,本来板着脸的李道年忽然和颜悦色起来,乐呵呵道:
“朵朵。你好厉害呀!哥哥真佩服你!”
说完这话后,他仔细倾听。
没有任何声音。
“朵朵,朵朵,你在干啥呀?”
然后,他听到了小女孩哭鼻子的声音。
“朵朵,你哭啥呀?”
两秒后,抽泣着的朵朵糯糯道:
“哥哥,老爷爷是不是死了啊,我知道了,我和他是不是同一种东西?我死的时候是不是妈妈也这么伤心?”
“是不是亲人死了,人们都这么伤心?”
原来朵朵触景生情了。
李道年回想着,自己是多大对死亡产生了概念,是多大理解了离别的痛苦。
肯定比朵朵大的多。
把她一直带在身边,耳濡目染的,她身体不长了,但心智还在长。
可能她今后懂的会越来越多。
李道年想着该怎么安慰他,然后突然喜羊羊冒灯泡:
“不是呀,人死了也可以很开心啊!”
“啊?!”
朵朵噙着泪水讶异道。
李道年嘻嘻哈哈道:“我那几个室友死了我就不伤心啊哈哈。”
“真的吗?”
“真的呀!”他笃定道。
“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
“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
一阵强劲的音乐响起,口袋里嗡嗡嗡震动。
李道年一打开手机,显示邱阳来电。
刚一接听,就听到那头传开叫喊声:
“我靠,年哥,快来,我俩要死了!救命啊!”
你妈的,李道年嘴唇翕动。
这是他妈的什么言出法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