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晕过去的池砚之全然不记得,醒来时已经是凌晨。他没有在床上躺着,不知何时摔到了地上。
腺体的疼痛好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身体各处传来的酸痛。
一天没吃东西的胃此刻终于有了些饿意。池砚之撑着地想站起来,腿却一软。
眼前发晕,伴随着天旋地转般的心悸心慌,他歪过身子,额头死死抵着床沿,咬着牙告诉自己缓一缓。
酒店房间里的灯都开着,四周安静得让人想要发疯。
池砚之听不见噪音心里越发焦虑,强忍着胃部和心口的难受感爬到床上,伸手去够另一边的手机。
耳边是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让他止不住地发慌,手腕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
长按开机后,他如同濒死的人拼死去抓救命稻草一般点开了录音机里的一个文件夹。
陆珩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明天……见个面吧。”
“明天有空,我们去民政局吧。”
池砚之脱力地趴在床边,苍白的唇角扯出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总算不那么安静了。
心率一点一点降下来,身体恢复了些许力气。
他艰难起身去洗了把脸。洗手间镜子里的人面色苍白,发丝凌乱,活脱脱一只刚从地府爬出来的恶鬼。
……明天,不,今天要见陆珩,他绝不能是这个样子。
池砚之使劲拍拍自己的脸,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得吃饭,然后好好休息。他要以从前的样子去见陆珩。
池砚之用手机点了一份粥,慢吞吞地倒了杯水边喝边等。
水喝了一半,胃里就出现了饱胀感。想吐的冲动一下一下往上顶,他只得在床边坐下。
琉璃般的眸子看向还在循环播放那段通话录音的手机。他拿过来,把音频拖到剪辑软件,一步一步把它剪成自己爱听的。
“明天我们去民政局吧。”
剪辑之后陆珩的音色都显得温柔了几分。
明天我们去民政局吧。
去民政局吧。
池砚之笑起来,把这句录音发到自己的小号上。
配文:「小狗很心急呢,真可爱。」
没有血色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手机屏幕,池砚之目光柔软爱意满盈,轻声道:“好啊,去民政局,结婚。”
这条深夜的动态很快有了一条评论,池砚之点开。
是一条质疑。
「路过,看了动态,这才一天多吧?昨天才在一起,今天就说要结婚了?」
池砚之愣了一下,眼里染上几分愠怒,手指也因为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而不受控制地发抖。
池砚之打字:「路过可以不说话。」
删掉。
又打:「别对别人的账号内容占有欲太强了。」
又删掉。
这样急于解释的样子反而坐实这都是假的吧。
本来就不是真的,他何必跟一个无意中发现了真相的陌生人争辩呢。
他按住那条评论,点了删除。
他只是在这里悄悄做梦,并没有碍着谁吧。
被这么一搞,原本就失去食欲的胃彻底不想吃东西了,池砚之喝掉了最后半杯水,等着外卖送来,接过来放在桌上就躲进了被窝里。
点开微信,发现陆珩用新号码加他。在验证信息里留了民政局见面的时间。
上午九点。
池砚之没有通过好友申请,把仍在循环播放录音的手机在床头充上电。
他睡在离手机近的那一边,定好了闹钟,把音量调小,闭上眼睛。
明天我们去民政局吧。
明天我们去民政局吧。
越听越睡不着,大脑暂时忘记了现实,把这虚幻的温暖当成真的。
池砚之没忍住,幸福笑着在酒店的大床上滚了两圈才爬起来找了片佐匹克隆吃了。
清早闹钟刚响了两个音节就被他关掉,拥着被子坐起来看着从窗帘缝隙泻进来的阳光醒了醒神。
陆珩的声音依旧在他床头响着。
即便是假的,也成了池砚之生命里为数不多的、幸福的清晨。
难得睡了个好觉,精神状态比昨天强了不少。池砚之让酒店送了份早点过来,点开了屏蔽几天的工作群,回复了群里嗷嗷待哺的几个员工的问题。
并且心情很好地发了个两百的红包。
接下来得把房退了,然后换一家便宜点的宾馆。他一开始选择这里只是为了不让祁星河担心,但身上的钱不多了,后面还有别的计划,得省着点用。
身上也不痛,池砚之深刻体验到了这“体面病”的好处。现在的他和之前没有任何两样。
但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情况,池砚之还是提前吃了两片止痛药,又带了一板放在口袋里。
八点半多一些他就赶到了民政局门口,心里那份淡淡的幸福感彻底消散。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民政局的牌子看了一会儿,决定办完手续去买支花。
送给自己。
一支就够了。
另一边,陆珩又是一夜没睡。没有池砚之在身旁也感受不到他的信息素,陆珩只能买了一堆青橘子放在自己身边。
挑了个味道和池砚之的柑橘信息素最像的抱在怀里一整夜。
一夜过去,他有些后悔了。
池砚之是很守信的人,陆珩只能祈祷时间慢点、再慢点。
他在家里焦急地踱来踱去,从二十八楼的窗户往下看。
如果他像上一世一样出点什么意外,池砚之是不是就会愿意搭理他,愿意陪在他身边了?
如果跳下去……
从三楼往下跳,是不是能把自己摔骨折?那样既不用和池砚之离婚,又可以见到他。
陆珩越想越觉得可行,拿起离婚协议书,兴冲冲往门外走。
……可是。
他怎么能这么卑劣地试探、欺骗池砚之呢?
陆珩默默否决了自己的想法,电梯已经到二十六楼了,他脚步一拐,进了步梯。
不能欺骗他。
好歹让他拖延一下时间。
陆珩几晚没睡,脑子里混乱不堪。一会儿是池砚之温柔地亲吻他尸体的画面,一会儿又是池砚之问他早干嘛去了。
即将见到池砚之的快乐和要跟他离婚的心痛交织在一起,连带着他摇摇欲坠的精神状态令他脚步虚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