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一道墨色身影从院外走了进来,一蹦一蹦的,像是得了什么开心事,手中提着个小坛罐。
这又是寻了什么好东西想要给他了?
“时笙,我进来了?”
清朗的嗓音响起,不等时笙开口,尹决明便推门而入。
时笙转身回眸,与他四目相对。
尹决明的双眼中亮着光,每每看着他时都是满目温柔。
“今日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
时笙垂下视线浅浅点头:“嗯。”
“有心事?”尹决明听出他的语气有些低沉,上前问道。
时笙摇头:“没有,只是耽搁太久,我也该回去了。”
“……”
尹决明默了默,逃避似的扬起手晃了晃手中的小坛,笑道:“你最爱喝的酸汁酒,尝尝?”
时笙拧眉,视线直直盯着他双眸,语气生硬:“我该回去了。”
也必须回去了!留在这里只会让我们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我骗了你,我没有勇气再默默接受你的好了,我害怕,我害怕这一切在你得知我的身世后便离我而去,最终一丝不剩!
既如此,不如我们就此别过,这样还能给对方留下最好的回忆。
以至于以后回想起来,心中也不会那么难过。
尹决明提着小坛的手轻颤了一下,勉强撑着即将消失的笑容,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哀求:“我亲手做的,我手笨,跟着酒楼的师傅学了好久才终于学会了,你,尝尝好吗?”
轻浅的声音里是满满的落寞和委屈,时笙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拽着,薄纱下的紫眸微闭,心中刺痛不已。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哪怕你有一丝丝的不满,我都不会如此难以开口,如此的不舍得!
“我要走了,这大半月劳烦二公子照顾,时笙感激不尽,所用银两时笙会差人送到公子手中,此后……”
此后什么?
桥归桥路归路?
时笙说不出口,对于尹决明所给予的温暖,他是不舍的,十年来的寒冷终于得了一丝暖意,他怎么舍得?怎么舍得亲手斩断?
“啪!”
一声脆响,尹决明手中的小坛罐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里面的酸汁酒撒了满地,酸酸甜甜的味道顿时铺满了整个屋子。
时笙一颤,只觉满腔酸涩无处发泄。
“所以,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还是不会喜欢我,都想要离开是吗?”尹决明声音低沉而落寞。
时笙痛苦地闭上双眼,不是的!我也不想离开,我也想待在这一方小院里即便是一辈子。
可是我不能,看惯了你意气风发的模样,我又怎能忍心看到你将来因为我而万念俱灰?
可是尹决明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他只知道不管自己再怎么努力也留不住眼前的人。
尹决明忽而闷笑起来,沉闷的笑声穿过胸腔,是那么的委屈又不甘,那双总是笑盈盈的眼眸此刻写满了伤心,他自嘲道:“我以为,只要我做的足够好,你就会喜欢上我,就像我喜欢你一样。”
时笙心中刺痛,对不起。
“你知道吗?那日带你回来,发现你将我送你的礼物随身带着,我高兴得几乎不能言语。”
“我在想,你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喜欢我,或者我和其他人在你心中的位置不一样,不管是哪样都好,只要有那么一点点,我都心满意足了。”
时笙身体轻颤,不,你别说了,别说了,求你……
然而尹决明听不到他心中的痛苦,他向他一字一句地诉说着这些事时日的欢喜与忧愁,他想让他知道,他对他的感情绝不是作假,他想让他认真地考虑一下。
“他们说若是喜欢一个人就要给他做很多很多好吃的,可是我拉着桃李学了那么久却怎么也没有学会,还差点烧了汪涵的厨房,我在想,我真是笨死了,怎么连做个饭都学不会呢?”
“你喜欢喝酸汁酒,我日日跑去那百味楼威逼利诱让他们教我做酸汁酒,我每次做了好多,可是尝了都不如意,天天如此,我感觉自己的牙都快酸没了,吃饭都快吃不出味来了,可是我不想放弃,因为那是你喜欢的啊!我怎么能放弃呢?终于,我终于将它做出来了,酸酸甜甜的,可好喝了!我就想,要是你尝了肯定喜欢,可是……现在没有了……”
尹决明看着地上那一滩酸汁酒苦涩不已:“也许汪涵说的对,单相思就是单相思,怎么能指望你会喜欢上我呢?你是那么清冷孤傲的人,原本就该站在远处被众人远望,而我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罢了……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尹决明只觉心中疼痛难忍,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艰难地张开口,“对不起了啊!时笙,让你困扰了这么久,我以后再也不会……”
“不是的!”时笙终于忍不住大吼,滚烫的泪水从薄纱下滚落,他不停地摇着头,哽咽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很好,你真的很好,不好的是我,是我啊!”
安静的房间里只听得时笙的哭泣,尹决明一时哑然,看着他哭的那般伤心,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揪起来了。
“你……你别哭啊!你这样伤心,我看着心疼!”
他不说还好,一说,时笙的眼泪掉的更厉害了。
他跪坐在地,捂着脸失声痛哭:“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你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是我不好,原是我不该贪恋这份温暖的,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你别哭了好不好?”尹决明半搂着跪坐在地的人,声音带着乞求,他从来没有见时笙这么伤心过,真是该死,自己怎么就惹他落泪了呢?
时笙哭着摇头,语无伦次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啊尹恬,我没有讨厌你,我也喜欢你啊!可是,可是我不配,我这么低贱的人,怎么配,怎么配啊!”
尹决明把他当做心头宝,又怎听得他那样贬低自己?
那些话就像尖刺,不仅扎得时笙遍体鳞伤,也扎得尹决明心如刀绞。
他安抚地抚顺着时笙的后背,满眼疼惜。
他是因为那缚魂锁吗?那个屈辱的伤痕。
将时笙更深地搂进怀里,亲亲他的耳廓,声音轻柔道:“我不在乎,时笙,阿芷,我不在乎的,缚魂锁,那并不是你想的,你也是受害者,我明白的,我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