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昭华醒来时,整个京城已彻底炸开了锅。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正想发作,忽然听见外头一群丫鬟低声议论。
“你听说了吗?《铡湘案》现在可是京城最火的话本,人人争相传阅!”
“是啊,听说书先生连着三天都在讲这个故事,酒楼茶馆里处处都在讨论!”
“更有人说,书里的情节就是昭华郡主与陈湘君的真实事件改编的……,”
“嘘!小声点,若是让郡主听见了,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她昨日气得晕过去,今日怕是还不知道这事闹得有多大吧?”
昭华猛地撩开床帐,厉声道:“闭嘴!!!”
屋内顿时一片死寂。
昭华死死捏紧拳头,胸口剧烈起伏,眼底全是浓烈的恨意。
梦里归舟!
她一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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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女儿醒了,礼亲王风风火火赶来。
却见昭华缩在锦榻上,哭得梨花带雨,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
他心疼得不得了,快步上前,一把握住女儿的手,语气又急又哄:“乖女儿莫哭莫哭,爹一定给你出气。”
昭华哽咽着,死死攥着他的袖子,满眼恨意,“爹,你替我杀了那个人!梦里归舟……我要他死!”
礼亲王心疼得不行,连声应道:“好好好,咱们杀了他,杀了他,你快别哭了。”
昭华却哭得更厉害了,泣不成声:“爹,我的名声全毁了……那些话本怎么办?现在满京城都在传,就连府里的下人背地里都在议论……呜呜呜……”
礼亲王脸色一沉。
这舆论已经闹成这个样子,根本压不下去了。
可不能让女儿继续被人嘲笑下去!
他咬了咬牙,沉声道:“走!咱们进宫,去找陛下和太后!这件事,陛下必须为你做主!”
昭华抽泣着点头,双手死死攥住帕子,眼底满是怨恨。
礼亲王猛地站起,朝门外高声喝道:“备车,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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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太后常居之地。
清远帝正陪着太后说话,见礼亲王满脸怒气,快步而来,不由微微皱眉:“皇叔这是何事如此急躁?”
礼亲王气势汹汹,行礼完,跪下道:“陛下,太后,臣求陛下赐旨,封禁《铡湘案》,重惩那乱写书籍、污蔑皇亲的梦里归舟!”
太后抬眼看向昭华,见她哭得伤心不已,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昭华,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哀家定会为你做主。”
昭华咬着帕子,哭得抽抽噎噎:“太后,您要为昭华做主啊!那个梦里归舟,竟然在话本里辱我,满京城都在看,都在笑话我……”
太后眉头微蹙,把来龙去脉都理清楚了。
她素来不愿过问这些小辈间的是非,可这次事情闹得如此之大。
昭华纵有不是,也绝容不得旁人如此羞辱。
“皇上,京城之内,岂能容人如此放肆?此事若不严惩,旁人是否便可随意诋毁皇亲?
“昭华贵为宗室女,如今竟成话本中的笑柄,皇室的体面何在?
“今日有人敢借笔锋讽刺昭华,改日岂不是连哀家和皇上,也可随意编排?”
清远帝闻言,指尖轻轻敲击扶手,眸光渐沉。
梦里归舟,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
那本《诛仙》,连他都翻阅过几回,的确才情不凡。
上一次对昭华落笔批判,因涉及烈士遗孤之事,他未曾追究。
可这次不同。
这已不单是羞辱昭华,而是皇室的颜面被人踩在脚下。
皇室可以森严不近人情,也可以宽仁大度,但绝不能成为旁人口中的笑谈。
这件事,他必须得管。
清远帝蹙眉,传令道:“去传梦里归舟,即刻带来。”
不过片刻,殿外太监匆匆而入,拱手禀报:“陛下,墨香斋的沈三公子回话,他不知梦里归舟的真实身份,不敢妄言。”
殿内瞬间一片死寂。
礼亲王猛地一拍桌案,怒道:“荒唐!他们长期合作,怎会不知此人身份?分明是抗旨不遵!”
清远帝面色阴沉,眼底浮起几分冷意。
墨香斋难道想保他?装聋作哑?
“好一个不敢妄言。”清远帝冷笑。
礼亲王愤愤道:“陛下,沈家这般态度,分明是目无圣上,若不严惩,只怕往后再无人将皇权放在眼里!”
清远帝眯了眯眼,杀意在眼眸转瞬即逝。
沈家祖上几代皆在朝为官,虽无实权,但在士林中颇具声望。
若真要对沈家动手,恐怕会引起士林反弹。
可若就此作罢,岂不是让天下人都看轻了皇权?
殿内气氛凝滞,谁也不敢多言。
清远帝沉声道:“传令下去,即刻传唤沈桓进宫问话。既然他说不知,那便让他亲自来与朕解释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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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香斋后院,密室之中。
沈桓懒懒地倚在椅背上,抱着手臂,似笑非笑看着对面之人:“我就说虞二小姐这么行事不计后果,原来背后有王爷撑腰。”
陆玄昭神色淡淡,“你话太多了。”
沈桓挑眉,“可王爷这次,未免太过慷慨了些。”
他随手翻了翻桌上的厚厚一叠银票,目光微闪,语调意味深长,“毁存档、销手稿、放出假身份……就为了护住一个梦里归舟,王爷可真是煞费苦心。”
陆玄昭薄唇微扬,眼底却透着冷意:“是又如何?我想护住的人,自然会护住?”
沈桓嗤笑。
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王爷竟然如此慷慨,接下来是不是该护一护我了?我可是得罪了陛下呢。”
密室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铃声,侍从疾步而入,低声禀报:“公子,官府来人了,说是奉陛下之命,要您即刻入宫问话。”
沈桓手一摊,颇为无奈,“我就说吧,王爷可得替我想想办法。”
陆玄昭轻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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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桓被带入宫,清远帝端坐龙椅之上,目光冷沉:“《铡湘案》一事,你如何解释?”
沈桓拱手,神色坦然:“回陛下,此事乃书坊例行收稿,墨香斋从不干涉作者笔名或身份,至于梦里归舟何许人也,臣确实不知。”
清远帝眯了眯眼,抬手示意太监递上一叠手稿:“朕已查过,以往梦里归舟的稿件皆经由墨香斋传递。既然你说不知,那这些手稿从何而来?”
沈桓心中暗笑,陆玄昭果然做事周密,早已替换了这些手稿。
他装作沉思片刻,叹道:“陛下,这些笔迹明显并非出自同一人。
此人极其狡猾,每次递稿之人都不同,字迹也各异,身份更是扑朔迷离。
臣曾设法查证,可得到的消息却互相矛盾,有人说他是落魄书生,也有人说是隐士高人,臣亦被其所骗,实难辨认。”
清远帝指尖轻叩龙椅,心生不耐,调查许久,竟毫无头绪。
昭华却不甘心,怒道:“既然他不愿配合,就打!我就就不信他不说实话,他分明就是故意护着那人!”
沈桓闻言冷笑:“郡主这就不讲理了。我照你吩咐刊登了那篇污蔑虞小姐的文章,已是仁至义尽。至于梦里归舟的身份,我的确不知,郡主何必过河拆桥?”
两人争执间,外头忽然传来通报声:“陛下,玄王求见,有要紧军情。”
清远帝皱眉,抬手打断二人:“传。”
殿门大开,陆玄昭迈步而入,面色凝重,拱手沉声道:“陛下,漠北急报,龟滋城昨夜遭突袭,守将战死,敌军长驱直入,形势危急!”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陡然一滞。
龟滋乃漠北要冲,若失此城,北境门户大开,局势不容乐观。
清远帝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手指死死攥住龙椅扶手,连呼吸都微微一滞。
“漠北异族竟敢在此时动手?”他厉声道。
陆玄昭目光微敛,沉稳答道:“漠北冬季寒得早,此时河水结冰,对方很容易踏过边界。”
清远帝脸色铁青,眉头拧成一团。
“陛下,你得替我做主啊!”昭华见皇帝神色不对,连忙哭喊道。
清远帝心烦意乱,此刻哪还有心思理会她的私怨?
他冷冷扫了昭华一眼,声音透着不耐:“梦里归舟的事,日后再议。”
昭华顿时愣住,不敢置信地望着清远帝,仿佛没听清楚一样。
一旁的沈桓心中暗叹,果然,玄王这一招高明。
边疆战事乃国之大事,昭华的名誉之争在此刻显得微不足道。
陛下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漠北战事牵引过去,哪还顾得上梦里归舟的事?
清远帝迅速下令:“沈桓,立刻收回所有已售的话本,今后不得再刊登梦里归舟的任何文章。至于梦里归舟此人,先暂且按下不查。”
昭华脸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连眼泪都忘了掉。
她的事就这样被轻轻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