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交割完毕,两人站在街头。
阳光正好,照在陆玄昭俊朗的侧颜上。
他身量修长,一身玄色锦袍更显气度不凡。
虞苏正想开口询问要不要去看看房子,陆玄昭却先一步道:“既然房契已经到手,要不要去看看那宅子?”
“我正有此意,不过被你提前抢了台词。”虞苏嘴角微扬。
陆玄昭一顿,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后面不远处,肆风和青葵亦步亦趋地跟着。
青葵偷偷打量了一眼前面两人的背影,凑到肆风耳边小声嘀咕:“你说,小姐和王爷,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肆风斜了她一眼:“你也看出来了?”
“嗯,上次王爷封城就看出来了。”
肆风道:“王爷向来随心所欲。确实很少见他对谁这般上心。一听你说虞二小姐去找牙商看房子,这不,眼巴巴就送了套宅子。”
答案仿佛呼之欲出,二人心思各异,却不敢再多言。
前面的虞苏突然回头:“你们两个,嘀嘀咕咕什么呢?”
“没...没什么!青葵和肆风异口同声,互相看了一眼,心虚地错开视线。
陆玄昭在前引路,回头看了一眼。
京城繁华的街道上。
走过热闹正街,两人站在高大的朱红大门前,辅首下的铜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门匾上澄园二字,遒劲有力。
虞苏眼睛一亮,随陆玄昭步入而内。
宅子分前后两进,前院宽敞平整,中间一方精致的花坛种满四季花卉,绣球和木槿争相开放。
两侧则是青砖铺就的小径,通往各个厢房。
主屋前还有一方小小的荷塘,荷叶已经开始泛黄,零星还有几朵晚荷亭亭玉立,分外清雅。
京城的秋季凉的很快,如今这个季节还有晚荷,实属不易。
虞苏走到荷塘边,道:“这荷也养得好,八月里还能见到几朵,实属不易。”
陆玄昭望着她的侧影,见她腰身袅袅纤细,立在池边,恰似亭亭玉立的晚荷,不由得看得有些出神。
青葵跟在后面,见王爷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姐,忍不住扯了扯肆风的袖子。
二人对视一眼,默默退到稍远的位置。
这就叫有眼力见。
“这宅子真不错,地方宽敞,布局精巧,还有个池塘。等以后养几条锦鲤,就更有生气了。”
虞苏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细细感受着这里的一草一木的气息。
她实在高兴极了。
只觉这里处处是自由的气息。
陆玄昭站在一旁,眉宇间透着几分不动声色的得意,淡淡开口:“还算凑合。不过,既然你要养锦鲤,我倒是有几条不错的。”
虞苏转头看他:“王爷也养鱼?”
“城郊别院里养着几条名贵的锦鲤,都是藩属国进贡来的。其中有一条五色锦鲤格外珍稀,尾鳍飘逸,鳞片上的花纹流光溢彩,很是夺目。”
“改明日让人给你送来。”
虞苏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么珍贵的锦鲤给我,我一准儿养不活,养死了就罪过了。”
陆玄昭见她拒绝得干脆,倒也不勉强,只是看着她笑了笑,没再说话。
看完宅子后,虞苏准备离开,行至街角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晕倒在地,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却无人上前搀扶。
她微微眯了眯眼,目光落在妇人额角的蓝布条上。
“青葵,你瞧瞧,那大婶是不是清隐寺遇到的那位?”
青葵上前仔细看了看,点头道:“真是她!就是那天讽刺小姐发髻的大婶。”
青葵对这位大婶的印象颇深。
那天虞苏梳梳了一个妇人发髻,大婶以为她是那等不安分的妇人,还出言讽刺。
虞苏挑了挑眉,站在原地没动。
她可不想惹上什么碰瓷的麻烦。
却不曾想,陆玄昭快步上前,蹲下身,替老妇人把脉,又揉按大婶手上的穴位,眉头微蹙,神情专注。
虞苏看着陆玄昭认真的样子,丝毫不怕惹麻烦。
嘴角微微一弯,忍不住笑了。
她还是带入了前世的思维惯性。
连助人为乐都怕被人讹上。
陆玄昭却不一样,他身份尊贵,地位超然,根本不怕麻烦,自然也无需顾虑这些琐事。
可以嘲笑不伸出援手的人,绝不能嘲笑愿意伸出援手的人。
等老妇人缓过来,天色已不早。
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拉长了影子。
陆玄昭转头看向虞苏,神色恢复几分温和:“时候不早了,我让镌风送你们回府。”
虞苏摇摇头,目光落在大婶身上,淡淡道:“不着急,先送大婶回去吧。”
陆玄昭没有勉强,只是看着她片刻,点头。
大婶醒了,两眼空洞无神。
不肯起身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神情恍惚,嘴里低声呢喃着:“儿啊,母亲的心摔碎了……”
虞苏一怔,和青葵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陆玄昭蹙眉,语气温和:“老人家,你家在哪?我们送您回去。”
老妇人却像没听见,喃喃继续念着:“儿啊,母亲的心碎了……碎了……”
围观人群中,有人叹了口气,低声道:“唉,可怜的刘婶子,她这是急疯了。”
虞苏转头看向那人,问:“她怎么了?”
那人摇头叹息:“她儿子刘骏娶了个貌美如花的媳妇,结果媳妇偷人,刘骏一怒之下把他媳妇杀了。现在案子已经定了,刘骏明日就要杀头了。”
虞苏眉头一皱:“她儿子真的杀了人?”
那人压低声音:“人证物证俱在,案子是衙门办的,说是没问题。可刘婶子一直喊冤,说她儿子被冤枉了。”
老妇人忽然激动,大喊起来,声音嘶哑:“我儿没有杀人,没有杀人!”
陆玄昭眸色微沉,看着那浑身发抖的老妇人,沉声问:“你儿子的案子有什么不对?”
老妇人抬头看向陆玄昭,眼中满是泪水,却什么都没说,低头继续在地上摸索着。
虞苏站在一旁,叹了口气:“王爷,这事您要管下去?”
陆玄昭没有立即回答,耳边却回响着老妇人那句“儿呀,你把娘心摔碎了。”
这声音沙哑哽咽,像一道沉重的弦,锯得他心一颤。
普天之下,有几个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
陆玄昭抿唇未语,“先送人回家,派人盯紧她的情况。再找个知根知底的乡邻来给本王详细说明。”
忽地人群中,走出一个熟悉刘家的汉子,自告奋勇领路。
几人跟随而至,踏入刘婶子的小院。
不想映入眼帘的,是院中摆放的两口棺材。
一口黑漆、一口红漆。
“这……”虞苏顿住脚步,眼底闪过讶异。
领路的汉子叹了口气,低声道:“这是刘婶子自己准备的。一口是给她儿子的,另一口……是给她自己的。”
陆玄昭的目光在两口棺材间徘徊,眸中深意难测。
空气仿佛凝固,只有秋风拂过院中枯败的树叶,发出低低的沙哑声。
“你真要查此案?……”虞苏轻声问。
陆玄昭抬眸,见虞苏一脸关心的模样。笑道:“你在顾虑什么?”
虞苏向前一步,裙裾轻抚过地面上的落叶。
“首先,刘骏案本就定了罪,不日就要行刑。若是翻案,便要质疑京兆府和刑部的审理结果。平白无故得罪人。”
“你担心我?”
虞苏仰头看着他,语气认真,“你是我的大靠山,我自然担心你。”
陆玄昭望着她清丽的容颜,心中一暖。
抿了下薄唇,缓缓移开目光:“放心,我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