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走出一个身形魁梧的汉子,手里攥着火把。
他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王爷当真愿意与我等商议?”
陆玄昭沉声:“自然。”
汉子目光中闪过一丝迟疑,又道:“我们不过是手无寸铁的弱民,大人若真有诚意,就该下来,与我们平等而谈。”
副将急忙上前低声劝阻:“王爷,万万不可!”
陆玄昭却没有理会,纵身一跃,脚尖轻点城墙,身影如燕般飞下,稳稳立于人群之中。
众人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当真有人轻功练到出神入化的境地!?
那汉子咽了口唾沫,大步上前,站在陆玄昭面前。
两人目光相接,距离近得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早闻王爷功夫了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陆玄昭眉宇轻拧,语气沉稳,“你们要如何才退去?”
“要你死。”
话音刚落,汉子目光一厉,手中的火把猛地掷向陆玄昭的面门。
寒光一闪,一把匕首从他袖中滑出,直取对方咽喉。
陆玄昭眼中寒光微闪,身形微侧,单手迅速紧扣住对方手腕。
只听“咔嚓”一声,匕首脱手而落,跌入尘土。
“杀了他!”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顿时引发骚动。
火把摇曳,人群汹涌而动,不少人举起火把逼近陆玄昭,面色狰狞。
陆玄昭依旧冷静,声音不大,却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本王说过,愿与诸位商谈。但若有人借机伤人,休怪本王无情。”
“呵,别听他的!”另一个尖利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这些官老爷哪有一个好东西?空口白话说得好听,谁真心为咱们老百姓?都是骗人的把戏!杀了他,随我冲进城里夺盐粮!”
火光摇曳,人群中浮现惊愕与犹疑的神色。
有人握紧火把,有人脚步迟疑,场面渐渐变得混乱不堪。
“不好,救王爷。”城楼上,副将大惊失色。
陆玄昭目光如刀,身形如山般岿然不动。
他冷喝一声:“住手!”
城楼上正欲架起的弓箭士兵停了下来。
城楼下,陆玄昭扫视众人,冷声道:“你们可知,本王若死,这城门之后便是刀山火海,粮盐也与你们无缘!”
一句话,震得骚动的人群微微一滞。
陆玄昭缓步向前,目光如炬,又道:“十年前,我在冀州农田前,以一己之力对抗改田令。诸位中,还有人记得吗?”
人群中,一个佝偻的老者颤颤巍巍地走出,双目圆睁:“是你……竟是你?”
陆玄昭微微颔首:“正是在下,十年前我敢为百姓挡骑兵,今日依然敢开城门与诸位对谈。我陆玄昭从不食言。”
那一刻,火把的光芒似乎暗了。
人群安静了片刻。
戾气,也随之消散了几分。
陆玄昭环视众人,眸色深沉:“缺盐的百姓,面黄肌瘦,四肢浮肿。而你们几人……”
他目光锐利,停在几名面色红润、目露慌乱的汉子身上,“看起来精气神十足,家中想必不缺盐吧?”
话音刚落,人群里,提前安插的人大喊了一声,“抓住他们!他们是盐商的人!”
几个面色红润的煽动者被愤怒的群众团团围住。
“是盐商想逼我们反,与朝廷作对。”
“是他们害得我们吃不起盐!”
愤怒的呼喊声此起彼伏,煽动者瞬间被按倒在地。
那些蠢蠢欲动的暴徒见状,也纷纷停下,不敢轻举妄动。
陆玄昭见状,扬声道:“诸位莫慌,今日本王便与大家当面说个明白!”
他命人搬来一张长案,摊开厚厚的账簿,翻开贴在案头:“冀州盐引私相授受,克扣盐税,抬高盐价。本王要让你们亲眼看看,究竟是谁在害百姓。”
人群围拢过来,陆玄昭望向老者:“老先生,可识字?”
那老者上前一步,拱手道:“草民乃永和年间秀才。”
“好,请老先生代本王为百姓念账。”
老者接过账簿,声音洪亮地念出:“永和三年,冀州盐商萧逸道贿赂官员,抬高盐价三成……知府孟钰将盐引私售于商贩……百姓无盐可买……”
字字如刀,刺入人心。
账目清清楚地记着盐价如何失控,参与的盐商官吏赚了多少利润。
人群先是沉默,继而愤怒,最后跪地大哭。
“求官爷为我们做主。因为强制买盐,我们一家子都快饿死了!”
老者接着哽咽道:“这些年,官府与盐商勾结,设下恶法,逼我们百姓每月按人头定量购买昂贵的官盐。买不起就被扣上私盐贩子的罪名,不知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周围百姓纷纷附和,情绪激动。
“为了这盐,我们变卖家产,吃糠咽菜,日子实在没法过了!”
有人愤愤不平地吼道:“这哪里是卖盐,分明是逼命!”
“求王爷为我们做主啊!”
人群的愤怒与悲伤交织,几位老妪瘫坐在地,抱着陆玄昭的腿痛哭失声。
陆玄昭闻言,心中怒意难平。
与冰冷触目惊心的数字不同,听到百姓亲口诉说苦难,还是让他胸中怒火愈烧愈烈,只觉得骇人听闻。
他扶起老妪,目光沉沉,“这些恶法,本王今日定要铲除!既然朝廷要管盐,那便会让百姓用得起、吃得上。”
“即刻起,开仓放粮,平价供应盐米。所有盐商克扣的盐税,全数追回赈济。重新分配盐引,设立官营平价盐铺……我会让你们每个人都吃得起盐。”
书吏连忙挥笔记录,众人闻言无不泣泪,纷纷跪地叩首,感激涕零:“谢王爷恩德!”
“都起来了。”陆玄昭道,“本就是朝廷该做之事。”
一日之间,盐价回落,百姓得了活路。
几天后,又有几名与盐商勾结的贪官落网。
冀州盐价恢复平稳,朝野震动,皆传陆玄昭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