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还未结束,院里戏台上正演着一出热闹的折子戏。
宾客们品茶交谈,气氛一片和乐。
按照规矩,男客宴散得晚,女眷只能在后院静候,家常闲聊打发时间。
张氏坐在正位,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眼角却不经意地扫向身旁的陈嬷嬷。
她轻轻转了转手中的茶盏。
陈嬷嬷会意,悄然退下。
张氏今日一早就请了林夫人出席,原想着借林夫人之手羞辱虞苏,顺带坏了她的名声。
可惜林夫人不中用,被虞苏三言两语堵得哑口无言,这一步棋算是走空了。
她抿了抿唇,目光阴冷。
虽说让何晟闯入南院也是计划中的一环,但这招实在是险棋。
一旦成事,虞苏的名声固然毁了,她这个当家主母也免不了背上“治家无方”的骂名。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非万不得已她不想动用。
可适才卫夫人的态度让她改变了主意。
卫夫人对虞苏越发满意,甚至隐约提起加快婚期的事。
她不允许虞苏以正头娘子身份嫁到官宦之家。
看到讨厌的人过得好,比她过得差还要憋屈。
不能再拖了。张氏心中暗下决心。
此时的南院,只有大风刮过树梢的声音。
张氏打点好了守门。
何晟一路畅通无阻地溜进了虞苏的房间。
他在院中还看到了一个小孩。
小孩手里捏着几块石头,正专心致志地垒塔。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小孩抬头瞥了他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玩。
何晟心里一紧,冷汗都冒了出来。
见小孩毫无反应,他咬牙暗道一声晦气,心想着大概是某个嬷嬷的孩子,没太在意。
何晟来不及多想,毁了虞苏名声更加重要。
他轻轻推开门,就看到床榻上一个隐约的身影。
蜷缩在锦被下,正在休息。
思念多日,眼看就要得手,何晟嘴角浮起一抹得意的笑。
“虞苏,你终究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他迈步上前,毫不犹豫地掀开帷帐,压低声音唤道:“娇娇,想死你何表哥了。”
话音未落,被褥里的人被惊醒,忽然猛地坐起。
“你是谁?竟敢闯入老娘的房间!”
关玲儿一脸怒气地盯着他。
四目相对,何晟愣住了。
“你……你不是虞苏?”
关玲儿气急败坏地掀开被子,“虞苏在隔壁,这里是我的房间!”
今日与虞苏换了屋子,这人估计摸错屋子了。
何晟听罢,脸色更加难看。
他狠狠啐了一口:“晦气,浪费时间。”
说完,正转身离开,关玲儿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喂,你闯进来就想这么走?说清楚,你是什么人,跟虞苏是什么关系!”
何晟扫了关玲儿一眼,见她脸上的脂粉虽浓,却掩不住几分艳色。然而,那张略显丰腴的面庞透着成熟的韵味,一看便是经历过风雨的妇人。
他不喜欢熟女。
何晟不耐烦地皱眉,语气冷淡:“滚开,小爷还有要紧事。”
关玲儿冷笑一声,以为自己抓住了虞苏的把柄,神色间满是得意:“你是虞苏的相好吧?哼,平日看她清高自持,原来也会暗中私会男人。”
何晟眉头紧锁,心头烦躁,懒得与她纠缠,随手挣脱开关玲儿的手,正欲离开。
“等等。”关玲儿不依不饶,指了指旁边的厢房,“她就在左侧厢房。现下丫鬟婆子都忙着给她整理东西。”
何晟脚步一滞,狐疑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关玲儿笑得愈加张扬:“我给你叫她过来,保准你心满意足。”
他冷眼打量了她一番,内心戒备不减,毕竟白日里闯入女子闺房已是大忌,这个女人竟然会如此帮忙?
不合常理。
“砰!”
下一秒,关玲儿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何晟的手肘狠狠击了下,眼前一黑,直直地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何晟呸了声:“当老子傻,想去通风报信?”
·
前院。
乌云翻滚,狂风骤起。
眼见天气骤变。
男客们纷纷起身准备告辞。
虞洪秋虽觉仓促,却也没有挽留。
来时明朗,去时风急。
正值夏季,本该炎热的天,却变脸如翻书。
虞洪秋拱手道:“诸位大人,今日多谢各位百忙之中抽空来。天色不好,我就不多挽留了,咱们改日再叙。”
“改日再叙,改日再叙。”
男客中有人低声嘀咕:“这雨怕是来得猛,大伙蓑衣和木屐可都备上了?”
“这倒没有,叫虞大人借借?”
虞洪秋闻言,微微摆手,语气带着几分傲然:“虽说这雨来得急,倒也不至于叫大伙儿撑伞披蓑。我虞家院落宽阔,若真下得急了,咱们就在廊下听雨,对诗对酒,岂不胜过匆忙赶路?”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
“虞大人说得极是。听雨对酒,倒有几分古人高士的情趣咧。”一位年长的官员捋着胡须哈哈笑道。
“正是正是。”另一人赞道,“古有王羲之兰亭集会,流水曲觞。今有咱们廊下听雨,倒也不失雅兴。”
“虞大人素来好客,咱们有此机会,可得珍惜。”有人故意调侃。
虞洪秋喝了,满面红彤彤:“诸位抬举,若不嫌弃,我虞某自当奉陪到底。”
一旁有人忍不住打趣:“刚刚不是才说不挽留,怎么又舍不得咱们走了?”
虞洪秋此时酒意正浓,哈哈一笑:“我酒喝得尚未尽兴,如何能放诸位就此离去?”
有嗜酒之人趁机起哄:“虞大人既如此盛情,那我今日便不走了,陪你喝个痛快。”
虞洪秋端起酒杯,连声道:“好!喝个痛快。若他日被夫人责怪,诸位可作见证,是虞某留了人。”
众人哄然大笑。
一人接口:“若回家挨训,咱们可救不了你。”
那嗜酒之人不以为意,摆摆手道:“家有贤妻,她最知我性情,断不会责怪。若知我在虞大人这里听雨品酒,她怕还要羡慕哟。”
“贤妻?怕是回去要跪搓衣板!”
“笑话,她敢叫我跪搓衣板?”
欢声笑语间,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仆人匆匆赶来,满脸焦急,低声禀道:“老爷,不好了,夫人让您赶紧过去一趟。”
虞洪秋皱眉,酒意顿时散了几分,显然对被打断话头颇为不满,沉声问:“什么事?”
仆人凑近耳畔,声音压得极低:“二小姐在后院……与男子私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