魈并未走远,满心悲戚的他,拖着沉重如铅的脚步,默默走到了院子中的弯腰老树之下。
彼时的往生堂事务繁杂,人手紧缺,无奈只能将属于大人的这副棺材暂且安置在自家府邸内。
他心里清楚,棺材之中又怎会有尸身呢?也仅仅安放着大人穿过的一件黑袍罢了,而那象征着过往陪伴的面具,此刻正被他紧紧攥在手中。
魈缓缓在树下坐下,背轻轻靠着棺材,双眼无神地望向远方,好似这般便能从这冰冷的物件上获取一丝慰藉,可四周寂静无声,再也无人回应他的呼唤。
一片枯黄的叶子悠悠飘落,轻轻搭在棺材上,周遭静谧得连一丝风也没有,那叶子便稳稳地附在上面,似也在凭吊这逝去的人。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个身影隐隐浮现,浮舍缓缓走了过来,他看着树下那落寞孤寂的魈,嘴唇嗫嚅了几下,终是沉默了一会,满心的话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脚步也不自觉地停住,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望着眼前这一幕,眼中满是不忍与叹息。
魈已经无力再理会他了,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精气神,靠着棺材一动不动,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然而浮舍只是默默说道:“你觉得大人会希望看到你这般消极吗?”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在了魈略显麻木的心上,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嘴唇微微颤动,似有话要说,可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只剩些许不甘在眼底隐隐燃烧。
浮舍见状,缓缓上前几步,默默地从怀中掏出了那只保存完好的波浪鼓,轻轻放在魈的身边。
那波浪鼓承载着往昔的欢笑与回忆,在这死寂的氛围中,显得尤为刺眼。“大人虽已离去,可他留下的,不只是这些物件,还有对你的期许……”
浮舍的声音略带沙哑,话未说完,他便转过身,知道此刻多说无益,魈的心结需他自己慢慢解开,一切只能靠他自己去领悟。
待浮舍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魈的目光才缓缓移到那波浪鼓上,手指轻轻颤抖着抚上鼓面,往昔与大人相处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他想起大人的音容笑貌,想起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子,眼眶不禁又湿润了,这一次,他没有再压抑泪水,任由它们肆意流淌。
在泪水中,周遭静谧无风,可那片枯黄的落叶却仿若有了自己的意志,悠悠然飘起,在空中打着旋儿,最终轻轻落在魈的发间。他沉浸在悲痛之中,浑然未觉。
片刻后,诡异的是,依然不见有风的踪迹,那片叶子却缓缓从他发间滑落,向下飘落的姿态轻柔舒缓,恰似有一双无形却温柔的手,特意为他轻轻抚掉这片叶子。
魈身子一震,他分明感受到了,这超自然的、仿若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细微触碰。
他缓缓抬头,望向那棵弯腰老树,眼神中满是迷茫与期许。
目光在繁茂却又透着几分萧瑟的枝叶间穿梭,似是竭力想要探寻出这片落叶究竟源自何处,心底又怀揣着一丝隐秘的渴望,盼望着能借此寻得大人哪怕一丝一缕的踪迹。
可抬眸之处,唯余一片寂静,刚刚那轻柔如幻的触感,仿若虚梦一场,眼前的一切都静止不动,再没有任何特别的动静。
小肥啾此刻正在棺材下方,小小的身子蹦跳个不停。
它黑豆似的眼睛里满是急切,瞅准了棺材的一角,尖尖的小嘴便毫不留情地啄了下去。
“笃笃笃”,每一下啄击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它不懂得生死的含义,更不明白为何那绿发夜叉会哭得如此伤心欲绝。
在它单纯的小脑袋瓜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见了,肯定是被藏在了这大木板里。
只要把这木板啄开,我就会像往常一样,笑着把它捧在手心,给它投喂好吃的。
于是它锲而不舍,一下又一下,哪怕小嘴都隐隐作痛,也未曾停歇。
小肥啾仍未放弃,它小小的身子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着,那原本清脆的“笃笃笃”声此刻都变得有些沉闷杂乱了,可即便小嘴已经疼得厉害,它也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然而那棺材的木板实在是太厚了,任凭它如何努力,也只是在上面留下了浅浅的啄痕。
它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焦急,扑腾着翅膀又换了个位置,继续拼尽全力地啄着,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几声急切的啾啾声,仿佛在向这无情的木板抗议,又好像是在呼唤着被它认定藏在里面的我,盼着我能快点出来,让那绿发夜叉不再哭泣,让一切都变回原来的模样呀。
“只要将木板啄开,他就会回来…”
“只要将木板啄开,只要自己够努力…”
“只要他回来…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