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个香港老板出场的时候,有人会提前发出警告说:“好好干活,娘生来了。”
每当这时,阳风就觉得好笑,什么娘生?谁不是娘生的?难道这厂里其他人都是爹生的不成?
娘生长得有些奇怪,他一到车间,脑袋就一偏一偏地看人,不停地晃动着脑袋,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摆动他的脑袋,他的眼睛明显有一种敌意,但是却看不见他的眼珠。
娘生的眼睛总是眯着的,从来都睁不开的样子。他的脸很长,脸上从来没有过一丝的笑意,这让他看起来更让人反感。
娘生一出场,就没有人敢抬头看他,无论男女都只能埋头干活,只有阳风不一样,阳风在娘生没有出场之前本来是在工作的,可是娘生一出场,他反而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抬头看着娘生,而且眼神里带着挑衅。
阳风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挑衅地看着这娘生,大概是娘生那眼神都把自己的员工当成了“敌人”,这让阳风心里很不舒服,所以他要用挑衅的眼神看着他?
那娘生就瞪一眼阳风,什么话都不说就离开了。
自从万琼那次被阳风无情地怼过之后,万琼再跟阳风说话的时候,语气反而变得无比温柔起来。
有时候还会在阳风工作的地方坐下来跟阳风一起聊天,有次阳风忍不住问:“那香港老板你们为什么要叫他娘生?我们谁不是娘生的?”
万琼听了咯咯大笑,笑得娇躯都直不起来了,然后才说:“人家是姓梁,不是说他是娘生的。”
这时候阳风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叫梁先生中间省去了一个字,简称为梁生。
根据阳风的经验,只有知识分子,或者说高级知识分子才配称为先生,比如说鲁迅先生,梁实秋先生,胡适先生,他一个香港老板,不过有钱而已就敢称先生?
如果他也称先生,那厂里面是不是所有的男性员工都应该称先生?如果打工的男性不配称先生,那这先生的称呼就是以金钱的多少来衡量的了,那要多少万以上才能称为先生呢?
还有,那娘生看人的眼神像先生么?简直像一匹狼看人的眼神。
但听说就是这位娘生在追求万琼。
不过听说万琼从来没有动过心,娘生请万琼出去吃饭,万琼一次也没有答应过。
大概由于万琼不为金钱所动,这让阳风对万琼产生了好感,不过仅仅是好感而已。
有一次万琼又到阳风的工作岗位来聊天,当然,一起来聊天的还有万琼的同事,跟她权力一样大的田小雅。
这时候门卫送来一封信,是阳风的信,因为阳风有一次跟门卫聊过天,门卫记住了阳风的名字,因此见是阳风的信,就给他送了上来。
信封上寄信人地址位置印着鲜红的字:贵州省某某县人民检察院,那字十分醒目。但收信人地址姓名的位置却是用钢笔写的,那字十分的稚嫩而又娟秀,一看就是女性的笔迹。
这引起了万琼的好奇心,她假装不经意地问阳风:“小遵义,是谁给你写的信呀?”
“我女朋友。”
阳风居然自豪地如此回答。其实阳风心里是虚的,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到目前为止,他认为兰凤瑛是他的女朋友完全是一厢情愿。
这封信不过是前不久他再次写信向兰凤瑛表白,兰凤瑛给他的回信,现在,信还没有拆开,还不知道里面人家写了什么内容呢!
但无论什么内容,只要阳风看到是兰凤瑛的字迹,就足以让他激动了。
万一兰凤瑛答应了呢?
毕竟,那时候阳风进县城去兰凤瑛家吃饭的时候,兰凤瑛还是很热情的。
晚上兰凤瑛要到单位加班打字,阳风还陪着她一起到单位,二人一起走在县城的马路上,阳风心里的幸福无法言表。
阳风几十年过去了,都能记得兰凤瑛一边走一边哼唱的歌曲:“人生短短何必计较太多,成败得失不用放在心头......”
阳风记得,那首歌的歌名叫《真心真意过一生》。当时,阳风认为兰凤瑛在表达一种心情,那就是想和他真心真意过一生。
阳风那时候也在心里想,如果能和兰凤瑛真心真意过一生,他将认真地爱她每一秒,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你女朋友在检察院上班?”
万琼不以为然地问,显然不大相信,因此口气充满了疑问。
“嗯。”
阳风居然肯定地回答,虽然只是嗯了一声,但那无疑是承认自己的女朋友在检察院上班。
如果让人知道真相,一定会被人骂不要脸。
“不可能的。”
万琼居然毫不客气地否定了阳风女朋友在检察院上班,好像她有一双透视眼,不但已经看清了这封并未拆开的信的内容,而且还看到了他们过去交往的点点滴滴。
阳风的脸红了一下,他心里不得不承认,万琼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是他却抱着侥幸心理,万一答应了呢?
但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万一?有些万一的侥幸心理,就相当于说万一天塌了呢?
阳风根本不敢拆开那封信看内容,尤其是当着大家的面,如果内容被人看见,而且是被拒绝的内容,那脸就实在丢得太大了。
“我们打工的就是打工的,阶级都不同。”
田小雅居然在旁边残酷地补充了一句,这让阳风心里很难受,难道这工厂里的高管,实实在在的白领在检察院职工面前也自卑?
阳风怎么不觉得?他记得读书的时候,那书本上不是很多时候都说的人人平等,劳动人民是最光荣的吗?
阳风不敢打开那封信,现在,他只等着早点下班,他只敢一个人躲起来看。
万琼和田小雅是怎么离开的,阳风已经不知道了,他根本就没有去注意她们。
终于熬到了下班时间,当然,第一件事,还是吃饭,不然怕看了信吃饭的时间就过去了,或者说看了信,阳风就可能吃不下饭了。
无论是拒绝或者答应,阳风都会吃不下饭,至少,吃不出什么滋味来。
人在大悲大喜的时候都是这样。
阳风即将面对的,不是大悲就是大喜。
其实,阳风没有看这封信,那顿饭也没吃出什么滋味来。
吃了饭,阳风谁也不理,一个人匆匆回到宿舍,宿舍里一个人都没有,大家吃了饭都出去散步了,需要消化消化。
阳风从怀里掏出了那封非同一般的信,那是一个牛皮纸信封,非常牢固的牛皮纸。
“阳风亲启。”这几个字让阳风感到无比亲切,无比温馨,甚至是幸福。
他小心翼翼地撕开一个口子,仿佛怕撕掉一个关键的重要的字。
其实大可不必担心,因为只有一页信纸,不知道为什么,那页信纸被折叠得非常好,隐藏在信封的底部,阳风找了很久,几乎在绝望的时候才找到了它。
打开那页信纸,只有两行冷冰冰的字,阳风真的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