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天佑扶着廖雪走了过来,或许是听到宋晚夕自责的话语,无比懊悔内疚,“妹妹,是我的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已经竭尽全力在救小泽了,是我该死,强行把小泽送到麦丽手上。你活得那么通透,看清楚麦丽的为人,我却……”
尤瑾冷声打断,“她何止看清楚麦丽的为人,她早在一年前也看清楚廖雪的为人。”
宋天佑沉默了,扶着廖雪依然没有松手。
尤瑾讽刺道:“非得等事情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你才来后悔?”
宋天佑看看宋晚夕,再看看廖雪。
廖雪扁嘴,可怜兮兮地掉眼泪,“天佑,我们认识这么久,你还不相信我的为人吗?”
宋天佑结巴:“我……”
宋晚夕红着眼,泪水在眼眶里打滚,心脏像被卡车碾压而过。
她最疼爱的侄儿死了,在她想尽办法的保护之下,依然无法逃脱毒手。
她母亲,她哥,廖雪,都是间接杀死小泽凶手,她恨死自己的无能,恨死这群人的愚蠢。
事已至此,她以为哥哥能看透事件的本质。
然而,她想多了。
有些人在见到棺材那一刻,才会掉眼泪。
宋晚夕缓缓握住尤瑾的手,“带我离开这里,我再也不想见到这些人了。”
“好。”尤瑾搂着她的腰离开。
宋天佑急了,欲要上前追去,“妹妹……”
廖雪立刻扯住宋天佑的手腕,摇摇欲坠,虚弱喊道:“天佑,我好痛,你不管我了吗?”
宋天佑看着远去的宋晚夕,左右的为难,又倒回去扶住廖雪。
车内,尤瑾认真开着车。
宋晚夕坐在他车厢后坐,靠着窗边,呆滞的目光望着外面的街道景色,精神萎靡不振。
“夕夕,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尤瑾温声细语说。
宋晚夕摇头,弱弱地应声:“不用。”
“你精神很差,我担心你身体会不好。”
宋晚夕长长呼一口气,感觉要把胸口堵塞的闷气都送出来。
然而,她还是觉得难受。
感觉心碎了,一直处于不舒服的状态,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她突然有感而发,“尤瑾,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尤瑾边开车边问。
宋晚夕勾了勾唇,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眼睛再次被泪光模糊了,感慨万千:“你以前想要带我移民国外,我不舍得我的事业,我的父母,我的哥哥和侄儿,所以我拒绝了。如今我失去了事业和我的侄儿,回头再看,一切都变得不值得了。”
尤瑾猛地快速打转方向盘,激动的手微微发颤,停稳车辆,扯掉安全带,快速转身探头看宋晚夕,语气极其温柔迫切:“夕夕,只要你愿意,我现在也可以带你离开。”
宋晚夕含着泪,凝望他俊美的脸庞,那双好看的眼睛是那么的真挚。
她的眼泪忍不住涌出眼帘,心如刀割般疼痛。
她挤着微笑摇头,抹了抹脸颊的眼泪,“我最近的身体激素有些乱,容易掉眼泪,刚刚的话也只是感慨一下而已,你不必当真。”
尤瑾伸手,摸着她的手紧紧握住,眼眶红了,真诚道:“我是认真的,既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我带你离开,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你舍得你的事业?你能放得下吴薇薇?你的家人和朋友……”
尤瑾打断,斩钉截铁:“当然可以,我只是出国定居而已,又不是死了。”
宋晚夕含着泪笑了,抽出自己的手,“你真洒脱。”
尤瑾收拢指尖,缓缓缩回去,“夕夕,考虑一下,我们移民吧。”
“嗯。”宋晚夕淡淡地应声,侧头继续看窗外的景色。
尤瑾凝望宋晚夕,良久才挪开视线,重新启动车子离开。
宋晚夕心乱如麻。
回顾她这一生,靠着自己一步步艰难的走来,是那么的不容易,却被亲情拖累。
曾经的不舍和牵绊,如今心死了,也全都放下。
她爸爸去世了,侄儿也死了。
她母亲有阅宁,哥哥有廖雪,尤瑾有吴薇薇。
公司没了,如今投资的股份也可以随时出售,她是时候考虑离开了。
宋晚夕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研究所。
下车时,尤瑾来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再次诚恳地发出邀请,“夕夕,我知道你已经不相信我,但我还是厚着脸皮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一起出国吧,我会用余生来证明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未来的每一天我都会让你过得很幸福。”
“对不起,刚刚我真的只是感慨一下而已,你别当真。”宋晚夕缓缓抽回自己的手,垂下头:“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先去上班了。”
尤瑾眼底满是失落,点点头,嗓音低沉:“好,你若是觉得累,就回家休息,有什么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宋晚夕点点头,转身进入研究所。
尤瑾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纤瘦苗条,一点也没有孕妇该有的圆润。
他满眼疼惜,久久也没有离开。
——
第二天,中午。
安晓的电话打进来,激动地喊,“晚夕,快看热搜,天啊,廖雪是得罪谁了,被人这样搞,哈哈……真的活该。”
宋晚夕正在写辞职信,对廖雪的事情毫不在意,淡淡问:“我没那个闲工夫去看她的八卦,你简单跟我说说吧,她怎么了?”
“她上时事热点新闻了,哈哈……因为睡完鸭哥少给了两百,鸭哥带着媒体去追债,都闹到新闻热点。”
“你确定是两百元?”宋晚夕觉得这逻辑很有问题。
“是啊!”安晓哈哈大笑,“就是两百元没错,鸭哥带媒体找廖雪要钱,搞得满城风雨,毁三观啊!”
“为了两百,伤敌一千,自损三千,你觉得合理吗?”宋晚夕不以为然。
“当然不合理,所以我才说她肯定得罪某个大人物了,鸭哥才这样搞她。”
宋晚夕顿时沉默了,突然想到两天前,廖雪推了她一掌,差点跌倒。
当时尤瑾可生气了,把廖雪拖到没有监控的地方揍了一顿。
她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
现在看来,尤瑾的报复才刚开始。
廖雪会社死吧?
安晓又说:“还有更绝的,这新闻出来之后,廖雪被全网扒了个底朝天,原来当初她上大学的时候,给老男人包养过啊!还有她初中曾经霸凌过别的女同学,好多奇葩炸裂的事,全都给挖出来了。”
“晚夕,你有在听吗?”
宋晚夕回过神,“在听。”
“我现在才发现,你真的是慧眼独具啊,一件小事就能看出廖雪的本质很坏。”安晓颇为感慨道:“我当初还觉得你因为一点小事跟廖雪绝交,有些大题小做了,现在领悟到你才是正确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因果报应。”宋晚夕从容自若道,“晓晓,我现在有点忙,等我忙完之后,再跟你联系好吗?”
“好,你忙吧。”安晓挂断电话。
宋晚夕放下手机,把报告写完。
她拿着辞职信来到办公室,递交给莫教授。
莫教授一脸凝重,震惊又不安,极力挽留,“晚夕啊,为什么要辞职啊?你可是我们研究所最有前途的科研人员,是工资待遇,还是同事之间有什么不开心的吗?或者……”
“都不是的,教授。”宋晚夕打断他的话,“是我个人原因。”
“到底为什么啊?能说说原因吗?”
“我想出国。”
莫教授诧异,不舍地继续挽留。
宋晚夕在办公室听了他半个小时的思想教育。
最终也没有拗得过她的坚持,给她通过了。
离职时间是月底。
宋晚夕做好所有交接工作,着手准备出国签证。
她这类高级人才,其他国家都是抢着要的,她办理手续会格外简单,且很顺利。
她提前跟房东说,要在月底退租。
护照和机票也提前准备好。
她不敢跟任何人说,包括她最好的闺蜜安晓,她想着在出国的前一天,才告诉她这件事,免得节外生枝。
出国前,她想再见一面尤奶奶。
毕竟尤奶奶是真心喜欢她,真心对她好的。
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她也没太避讳尤家的人,直接登门拜访。
春姨打开大门,看到宋晚夕拎着大盒礼站在门口时,格外惊讶,喜出望外,领着她往家里走去。
尤奶奶出门迎接,笑容满面握住宋晚夕的手:“晚夕啊!你来看奶奶,奶奶实在太开心了。”
“奶奶,给你买了点心,希望你喜欢。”
尤奶奶连忙接过,“喜欢,当然喜欢,你快进来坐。”
宋晚夕走进客厅。
尤宏盛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其他人都不在。
尤宏盛抬眸看了宋晚夕一眼,脸色清冷严肃,没有太多表情。
宋晚夕颔首打招呼,却没有跟他说一句话,就与尤奶奶进了房间。
在房间里坐下,尤奶奶握着她的手,一阵嘘寒问暖。
宋晚夕也叮嘱奶奶要保重身体,保持心情开朗。
都是高知,在一来一回的聊天中,尤奶奶突然觉得不对劲,“晚夕,你今天有些反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奶奶?”
宋晚夕挤着微笑,摇摇头:“没有,真的只是想念您了,过来看看。”
尤奶奶睿智地眯着眼,盯着她的眼睛看,“你说了三次让我保重身体了。”
宋晚夕心虚,眼神多少有些闪烁,用微笑来掩盖。
尤奶奶沉思片刻,问道:“你是不是又要走了,像之前那样,一个人去旅游散心,一走就是半年多。”
宋晚夕抿唇浅笑,摇摇头。
尤奶奶长叹一声,很是无奈:“晚夕啊!你知道你起诉离婚对阿瑾伤害有多大吗?你知道他那会有多痛苦吗?”
宋晚夕垂下头,胸口堵着慌。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出国,她不想知道。
“我听他好兄弟说过,他两次酗酒,喝到胃出血,喝到进医院都是因为你。”尤奶奶满脸悲凉,心疼又无奈地喃喃低语:“他一边醉生梦死想逃避现实的痛苦,一边又想好好活着,拼尽全力挽回你。难道你一点也不感动吗?”
宋晚夕苦笑,轻轻叹气:“当我知道他从高中时期就开始暗恋我,我是感动的,我也能感受得到他对我的爱。”
“那你为什么不再给一次机会他呢?”
“我结过一次婚,所以我知道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它是两个家庭的事,不被双方家长祝福的婚姻,根本不会长久,而且我跟尤瑾之间,还牵扯到他的内定未婚妻吴薇薇。”
尤奶奶一时语塞,也变得为难无助,握着宋晚夕的手,轻轻地拍了拍,颇为疼惜:“晚夕啊!是我们尤家让你受苦了,真对不起啊!”
宋晚夕挤着僵硬的微笑,“都过去了,我早就释怀。”
——
客厅外面。
吴薇薇昨晚检查,被吴父吴母推着轮椅回来了。
尤宏盛给他们说宋晚夕在房间里面,几人脸色骤变,眼神变得阴沉。
吴薇薇掏出手机,给尤瑾打了电话。
“阿瑾,你现在能不能来一趟锦绣山庄?”
手机那头,尤瑾语气淡漠:“我很忙,没空。”
“你好久没有回来了?我今天去做检查,医生说我的脚需要坚持锻炼才能站起来,我的病也需要家人的鼓励和支持,难道你就不希望我好得更快点吗?”
尤瑾不温不淡地叮嘱:“嗯,那你坚持锻炼,保持良好的心态,记得每天吃药。”
吴薇薇:“你就是我最好的良药啊。”
尤瑾不耐烦道:“我现在很忙,你若没别的事,我先挂了。”
吴薇薇脱口而出,“宋晚夕来家里找奶奶了,两个人关在房间里,也不知说些什么,已经很久了。”
“夕夕去找奶奶了?”
“嗯,你若是不相信,就打电话问奶奶好了。”
“我知道了。”尤瑾果断中断电话。
他拨通奶奶的手机号,从奶奶口中证实,宋晚夕就在她身边时,他放下所有工作,驱车赶回锦绣山庄。
尤瑾下了车,甩上车门。
正门的大道上,吴薇薇一个人,坐着轮椅,双手撑拐杖,缓缓站起来,欲要练习走路。
她起得很吃力,咬着牙,狰狞又痛苦。
尤瑾经过她身边时,四处张望:“护工呢?你爸妈呢?为什么让你一个人在这里锻炼?”
吴薇薇双手撑着拐杖,用尽全力站起来,挤着开朗的微笑缩:“我一个人也能行的,阿瑾,我很快就能站起来,我可以走路了……”
吴薇薇吃力地迈出第一步时,尤瑾往屋里走去,边走边说:“我帮你喊护工……”
他话还没说完,吴薇薇砰的一声,跌趴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
尤瑾一转身,吴薇薇面前一潭鲜血。
尤瑾急忙跑回去,将她从地上抱起来,放到轮椅上。
认真看清她的伤,才发现她把脑门磕破了,流得满脸都是血。
尤瑾沉沉地吸气,隐忍着,单膝蹲下,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她擦血,“吴薇薇,你是真觉得我在心疼你,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用自残来要挟我吗?”
吴薇薇可怜兮兮,泪眼婆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刚刚锻炼时,双脚没力跌倒的。”
尤瑾眸光清冷,语气平静:“我们认识了二十几年,你了解我,我也很了解你。”
他接着说,“当初夕夕来公司找我签合同,你为了破坏我们的合作,故意在施工的楼顶踩钉子受伤,进医院之后一直装晕。”
吴薇薇咬着下唇,沉默了。
尤瑾继续说:“我不知道你在我爸面前下了多少功夫,让他使尽卑鄙的手段逼着夕夕跟我离婚。”
“你的招数层出不穷,最后发现什么招都对我不奏效时,就跳楼以死相逼,你觉得你成功了。”
“今天,夕夕来见奶奶,你特意告诉我,勾起我迫切想见她一面的心,却又来这么狠的一招,在我面前再使苦肉计,不惜毁容的代价也要磕出血来,你是真觉得我会心疼你?”
尤瑾说得格外平静。
吴薇薇慌了,泪眼朦胧地反问:“难道不是吗?你不想我死,你害怕我受伤,你明明那么在乎我。”
吴薇薇额头的伤口一直在出血,尤瑾扔掉沾满血迹的纸巾,重新拿出纸巾捂住,态度强硬:“吴薇薇,如果你死了,叔叔阿姨不会痛苦且他们还有其他子女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多看你一眼的。我在乎的从来都不是你,而是你的父母,一直把我当亲儿子对待的可怜老人。”
吴薇薇带着哭腔问:“难道我们二十几年的感情……”
尤瑾打断,“仅剩的那点可怜的友情,也早就被你耗没了。”
这时,有奶奶和宋晚夕走出来,见到这一幕,有奶奶不悦地喊:“阿瑾!”
尤瑾抬眸,视线落到宋晚夕身上,眼神对视上的一瞬,他心脏微微一紧。
他拿起吴薇薇的手腕,按到额头的纸巾上,低声命令:“摁着。”
他的手离开吴薇薇的额头,从裤袋里掏出一片消毒湿纸巾,边擦着手中的血迹边走向宋晚夕。
“来了很久了?”尤瑾温声问。
宋晚夕格外从容自若:“嗯。”
“要回去了?”
“嗯。”
“我送你。”
“好啊!”
宋晚夕回答得很爽快,这下,尤奶奶和尤瑾都愣了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
换作以前,宋晚夕是格外抵触他的,更不会这么轻易答应坐他的车回去。
吴薇薇突然手一松,整个身体都瘫倒在轮椅上,晕过去似的,手中带血的纸巾也掉地上。
宋晚夕发现她的情况不对劲,“她好像晕过去了,你不去看看她吗?”
尤瑾回头看了吴薇薇一眼,对尤奶奶说,“奶奶,你去喊护工和她父母出来看看她,我送夕夕回去。”
尤奶奶满脸激动,甩手:“去吧,路上小心开车。”
装晕的吴薇薇掐着拳头,气得手在发抖。
宋晚夕跟着尤瑾离开锦绣山庄,上了他的车。
这一次,她主动坐到副驾驶位上。
尤瑾开着车,时不时侧头看宋晚夕,对于她反常的表现,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难掩饰的开心。
夕阳西下,车辆行驶在霞光笼罩的宽敞路上。
尤瑾温声细语问:“夕夕,你饿吗?”
宋晚夕平静地看着前方的路,淡淡应声:“有点。”
“我知道有家很有名气的……”
尤瑾还在努力想着措辞,想要邀请她共度晚餐。
他话还没说完,宋晚夕直接打断,给予他受宠若惊的答案。
“好啊!我们出去吃顿饭吧。”宋晚夕回答得洒脱,语气温软,“我来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