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师父:“师父,我怎么觉得,那个妖僧好像认得你呢?”
师父摇头:“他虽不认识我,但他生前也算是个见多识广的人,被困在鬼灯阵之后,一眼就看出那是道家的阵法,还能看出你是落地童子。”
“我在卢胜材家的时候,它怎么没看出来?哎,再说了,妖僧不是被邪神控制了吗,他还有自己的心智?”
“那时候它未必没看破,只是觉得你构不成威胁,把你忽略了而已。妖僧没有自己的心智,但邪神占据他的肉身后,却能获得他生前的记忆。”
“按说他生前应该是个修为颇高的人吧,为什么死后成了尸妖呢?”
“他本是个颇有慧根的人,虽说没有像咱们这样特意去修炼术法,但只靠着每日念佛诵经,也积攒了一身相当可观的修为。邪神就是看上了他这一点,才特意将他的尸身炼化成尸妖的。还记得老庙里的猫头和猴尸吧?”
“记得啊。”
“那两样东西,都是邪神放在庙里的,他将这两样东西当作贡品供奉给和尚,并在和尚的尸体上注入邪气,猫妖和猴妖均是惨死,身上的怨力相当惊人,待邪神用邪气在和尚的尸体上打开一道通路,这些怨力便会系数注入到和尚体内,将其催化成尸妖。”
“为什么大雄宝殿里的佛像只有一半呢?”
“这就不太清楚了,不管怎么说,佛像被毁,一定也是出自邪神的手笔,至于它为什么只毁一半,我也看不穿其中的缘由。”
我点了点头:“妖僧身上的那份悲凉,应该也来自于猫妖和猴妖吧?”
“不好说啊,也可能来自于他自己。”
“师父,我想知道和尚被葬在哪了,回头好给他上柱香。”
“他已在老庙中落烬,趁着眼下还有点时间,你今天下午就去吧,明天就没这个机会了。”
“怎么,咱们要离开山城?”
师父沉默了小片刻才开口道:“我打算带你去一趟静云山。这一走,估计要很久才能回来,乔老三已经给你办好了休学手续,不过咱们先说好啊,即便是休学,你也不能把课业落下!”
怪不得乔三爷特意弄了一套初三的课本给我。
“静云山不是地宗的地盘吗,去那做什么?”
师父的面色微沉:“有消息称,静云山中,有人知道天宗的下落,咱们得把这个人找出来。另外,也得想个法子,把地宗手里的两根金背骨笏也弄到手,反正他们拿着那些东西也没用,还不如让给你。”
“师父,你不会想到人家的宗门去偷东西吧?”
“想什么呢,咱们得光明正大地将金背骨笏拿回来,可不能落了别人的口实。”
“正大光明地问他们要,就怕他们不给啊!”
“所以我才想带着你去静云山摸摸底,先摸清地宗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再决定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对了,你那个发小,也跟着咱们一起去静云山。”
本来我还在想,这一次跟着师父远走静云山,估计要很久见不到卢胜材了。
别看这小子平日里特烦人,可要是长时间见不到他,我还真会怀念他。
没办法,毕竟长着大,我就这么一个朋友。
一听说他也要去,我顿时就乐开花了:“他怎么也去啊?”
“眼下卢夫子的事已经惊动了荆楚盗门,荆楚方面得知卢胜材一直跟着卢夫子修习盗术,便有人提议,要废了这孩子……”
“狗剩又没做什么坏事,为什么要难为他?”
“像卢家这种老世家,家族内部少不了腌臜营苟,肚子里淌黑水的大有人在,这些人,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那……狗剩不会有事吧?”
“如果没人向荆楚盗门求情,那他这辈子就算是完了。好在乔老三也是盗门世家出身,在荆楚那边也能说上几句有分量的话,卢夫子的老婆是个有手段的人啊,她打听到了乔老三的身份,便恳请乔老三为她的孩子求情。”
“乔三爷一定答应了吧?”
“答应了,但有个条件。他可以为卢胜材求情,可从此以后,卢胜材得跟着你走,你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乔老三跟我说这事儿的时候,本来我还怪他自作主张,不过现在看来,你和这个卢胜材,确实是有缘分的。”
先前师父也说了,我们小龙潭一脉的人,身边总要有个盗门的人来帮衬。
回想起来,师父和乔三爷就是这样的组合。
我问师父:“为什么咱们小龙潭的人身边,都要有一个盗门的人来帮衬呢?”
师父摇了摇头:“确切地说,是人宗和盗门互相帮衬,天、地二宗是向来不屑与盗门为伍的。至于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以前也只是听你师祖提过一句,说什么,人宗之所以与盗门长期合作,是因为两者能互相为对方增运。你师祖这人呐,有时候喜欢信口开河,也不知道他说的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我这个人的脑回路向来比较大,只是听师父随口提到了天宗,便又问道:“天宗当年是怎么失踪的?”
“据说是去海外找什么东西。具体找什么我就不清楚了,只记得那一次天宗是集体出动,出海之后,他们就再也没回来。其实在收你之前,我有二十年都在海外找他们,却一直没什么线索。”
说到这儿,师父便掐断了我继续问下去的念头:“行了,你要是想给和尚上香,就快点去。我在家收拾行李,等你回来咱们就走。”
“这么着急?”
“赶早不赶晚,快去吧。”
我也没再废话,抓上一把蔑香就出了门。
快到中午头的时候,我才跑到山林深处的老庙,给和尚上了一株香火。
当时庙院里的香案和大雄宝殿里的半尊佛像都没了踪影,只在庙院中央的地板上有一滩烧焦的痕迹,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没了香案,院子似乎变得没那么破败了,可没了佛像,大雄宝殿却突然间陈旧了许多。
下午回到家,师父已收拾好了行头,带着我上了乔三爷的车。
我上车的时候,卢胜材就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他闷闷地望着窗外,我跟他说话他也不理我。
直到乔三爷将车子开出了山城,这小子才回过头,愣愣地望向我的身后。
透过我身后的车窗,能看到山城中最宽阔的那条马路。
卢胜材一直这么愣愣地望着,直到马路最终被山林掩住,他便再也忍不住,抱着车椅就是一顿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