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黑帘将室内每一扇窗都封了起来，前厅时不时传来虚弱的闷咳声。
墙角已生出了更多苔藓，覆盖掉了各种痕迹，长了多足的虫子从这一边爬到了另一边。
“眼睛还疼吗？”
严谨行往前厅瞥了一眼，拉扯着窗帘，一层又一层地把阳光堵死在外面，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骂道：“一天到晚就知道眼睛疼，疼得没完没了的，我看你装的吧。
跟你住在一起，我都要长青苔了！”
“啧。”在前厅安慰人的秦庆拍了拍裤子，牵起严浩渺的手，放在沙发边缘，“沙发在这这呢，你自己坐一会儿，我去和你姐说两句话。”
周宁彦靠在门边，叼着烟，挑了挑眉毛，说道：“家务事啊，你这么闲得想管？”
她低头搓了两下打火机，没搓出火星子，严谨行一言不发，递给她一个商店五毛钱能送俩的塑料打火机。
周宁彦心安理得地接过来，不想多问她们姊妹的感情状态，随意打量了一下屋内，说道：“下次能不能把血点子处理干净，菜刀那个木头柄应该再换一个了。”
“我哪有时间处理得那么细，我还想着出血量不多无所谓了。”秦庆走到严谨行身边，问道：“最近生意怎么样？”
“……”严谨行短暂地沉默了一秒，“还行。”
周宁彦不想听，转身往客厅去，“你俩聊着吧，我去前面看看。”
“别欺负人家妹妹，你那烟赶紧熄了。”秦庆和她说了一句，又问严谨行：“妹妹眼睛最近不太好吗，我看刚才有点光线她就说眼睛疼。”
“嗯。”严谨行拘束地扯了两下窗帘，低声道：“她眼睛就那样，隔三差五就难受。”
室内的沙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没什么新东西，一般沙发正面都会放一台电视机，她家连电视柜都拆了，贴墙的一侧不放杂物，光秃秃的墙壁上只有钉痕，还有拔不出来的钉子，被锤弯进了墙里。
在沙发上坐着的女孩双眼无神，没有焦点，只是空洞洞的棕黑色，茫然地眨动。
周宁彦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女孩的眼睛跟着移动，周宁彦取下烟把手背在身后，抬了抬下巴，好奇问她：“能看见影子吗？”
“能看见一点点。”女孩轻声回答。
“那还有得治。”
她转过去和厨房里那俩人说：“聊那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你妹妹的眼睛，我们能出钱治，除此之外也会留一笔让她能好好生活的钱。”
“……”
严谨行说：“干嘛找上我呢？”
“你比较合适，而且那天出现过。”周宁彦说道：“你不需要这笔钱吗？就算不想治她的眼睛，这笔钱也够你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她环视一周，视线落在外面，意思很明显，“……别去卖烤冷面了，一点也不好吃，还不如之前卖炸串。”
这些东西最后都要进她们的肚子，路边摊是不可能的，这个水平做路边摊是要被唾弃的，但在工作之余兜售给同事就很容易了。
大家都知道严谨行有一个眼盲的妹妹，平时会照顾生意，那边的姐妹不是秦庆和周宁彦负责，据知情人士所说，她们那些人已经有了看见烤冷面就想吐的冲动了。
看出严谨行的迟疑，秦庆说道：“你要是不想治疗你妹妹的眼睛，也不会在母亲去世后依然照顾她吧。”
“你非要说这个？”周宁彦压紧眉头，瞥了她，又把视线移向别处，手上的烟灰烬滚落，她低头掸了掸烟灰，抬起来抽了一口。
秦庆一脸无辜地摊手，那副表情像在说“那怎么了”，没说出口，因为周宁彦忙着抽烟，不想细聊，根本不看她。
严谨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抬头说：“……我再想想吧。”
“其实蹲不了多长时间，多蹲几年我们多给你几年的钱。”秦庆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然你考虑一下，你要攒多久才能攒这么多钱？”
严谨行没说什么，闷声应了她，跟在后面。
秦庆推开后门，抬脚刚准备大步跨过门槛，周宁彦就在她身旁，无语地压了一下她的后背，说道：“低头。”
今天总算没有被门楣磕到，秦庆转头瞥了一眼门框，扶着额头，低骂了一句她经常挂在嘴边的抱怨话。
“这门就不能做得高点吗？”
“只要求门吗，你记得弯腰低头看路不就行了。”周宁彦说：“这三个哪怕你记得一个都不会次次撞头。”
两人走到车边，周宁彦坐在副驾驶，秦庆从车前绕过去，拉开这侧的车门，看着周宁彦问道：“你干嘛不让我提她妹妹，她要是在乎她妹妹，肯定不会拒绝。”
“我没不让你说，别当着我面说就行。”周宁彦没什么文明行为，随手把烟头扔出去。
“我对别人家的家长里短不感兴趣，也不在乎她到底想不想治好她妹妹。
严谨行要是想要这笔钱，她就不会答应，不想要，害怕被她妹妹花了自己拿不到，就不会。”
“你有点太愤世愱俗了。”秦庆坐到驾驶位，关上车门，说道：“严谨行要是不想治她妹妹的眼睛，这么多年怎么一直累死累活赚钱。”
周宁彦揭开手指上的纸胶带，重新缠了一圈。
“你也有点太自以为是了。”周宁彦无所谓道：“我只是不好奇，觉得浪费时间，你要是习惯这样，每次都先打探家庭情况，下次你说完了我再进去。”
“算了吧。”秦庆觉得还可以理解，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转而问道：“中午吃什么？”
“都行，我没食欲。”周宁彦突然说道：“要不给二姐带一份烤冷面回去？”
秦庆一愣，片刻后反应过来。
“不是。”她砸了下座椅，不可置信地笑着说道：“等会儿，吃烤冷面吃到想吐的那个不会是赵远山吧？”
周宁彦一下子破功笑了起来：“就是她。”
……
严浩渺仍在沙发上，严谨行一言不发，拿着拖把去厨房拖地，处理边角的苔藓和血迹。
“姐？”
严谨行拎着拖把出来的时候，严浩渺轻声喊她。
严谨行顿步，但严浩渺不再说话了，反而更加刺激到她，严浩渺先是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随后感觉到有人靠近。
“我不可能因为你那双眼睛，把我自己的人生搭进去。”严谨行揪住她的衣领，骂道：“你别想了，你瞎一辈子吧！从小妈就向着你，现在你又要靠我供着养着，你还指望什么？”
严浩渺沉默地垂下眼帘，严谨行放开她，转身去拿扫帚，听到了严浩渺轻声说：“我没这么想，我只是不想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