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结束,回到营地,看着周边渐起的炊烟,干脆掩人耳目照样做起了早饭。
用着早点,陈若兰、林正风感触良多。回想上官末若无其事穿过他们引以为傲的刀剑阵,林正风还在后怕,“他如果要杀我们,我们没有还手之力。”
“他对我们并无恶意。”陈若兰笃定。按道理,他们也在上官末杀人灭口之列,但上官末几次三番对他出手相救。
“该碍于元楼主吧。”林正风道。
“其实,你该感谢他才是。”陈若兰道。
林正风不解,但没有怀疑,“愿闻其详。”
陈若兰真真喜欢林正风的性格。折扇一抖,给林正风细细分析,“你看啊,昨晚那横龙岭与魅宗都非易与之辈,遭了昨夜一劫绝不会善罢甘休。掺和进这事情的,旭日山庄、国公府、上清宫、梅庭镖局,你猜他们最先会找谁下手。”
平常匹夫都知道柿子挑软的掐,更何况横龙岭、魅宗这种凶恶之徒。经陈若兰这么一点拨,林正风遍体生寒。
“这位大公子此举甚妙,左右那横龙岭、魅宗都不是什么好人,引得他们相杀,既能顾全大局又能报私仇,一举两得。且他们放走慕少宗主,放了就放了,慕少宗主该记恨还是会记恨,但这个人情给了我们,以后碰着魅宗就不用生死相见。二公子说的对,大公子面冷心热,算是很照顾我们了。”
尽管陈若兰这么说,林正风仍然不敢苟同,“不是好人就能不顾人死活,就能妄动杀念么,昨天他俩到底杀了多少人。”
“昨日之事已成水火,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行走江湖在所难免。比起这些,你是不是该关心一下你们与旭日山庄是不是有什么渊源?”陈若兰折扇一指。
那头林正威缠着元家三兄妹喋喋不休。林正风也觉得奇怪,从没听说,家道中落的林家能与如日中天的旭日山庄有什么关系。
“你兄长前后的态度太突兀了。”陈若兰道。
林正风也察觉,林正威之前还能避则避的,现在巴不得贴上去,狗屁膏药一般,很明显的,态度变化,应该是在慕容晓使出了那套神奇的功法之后。
“不猜了,过去一探便知。”陈若兰大步流星过去。
镇魂铃的缘故,慕容晓抱被而眠日上三竿还没醒转,林正威巴不得她久睡,围着上官兄弟死皮赖脸。
想到应当已候在城门的元楼主,上官止心急如焚,偏偏林正威嫌他烦不够似的,上官止脾气再好亦心生怨怼,“林前辈,你想知道什么,我们做不了主的。”
上官末忙完手头的工夫,人笔直的往那一站,周边的人都为他气势所慑,都相信他下一步就会对林正威大打出手。
出奇的,这次林正威丝毫不惧,一脸“你们今天不给我个说法,谁也别想走”。
“见鬼了。”本想剑拔弩张,没想上官末先一步怯下阵来,对上官止道,“你去说,我说不明白。”
上官止哀嚎,“我说什么啊我。”
此时陈若兰正好踱步而来,“就跟我说你答应我的呗,给我解释解释。”
想起求助之时确实有言在先,上官止犯了难。
上官末将他拱了出去,叮嘱,“走远点,快去快回。”
看着上官止被勾肩搭背拉走,上官末躲进帐中倒抽一口凉气,细细感受,疼痛越发明显,取出银针扎进合谷穴,拔出后银针并无异色,心中了然,不是毒,恐怕就是更棘手的蛊了。
回想与慕少白一战,慕少白笑着往他脸上抹血,到底还是被摆了一道。
正寻思破解之法,慕容晓朦胧醒来,一时没认出这是上官止还是上官末,讷讷喊了声,“哥?”
这两兄弟也好认,上官末一张嘴说的一定是慕容晓不爱听的,“都什么时辰,猪都没有你能睡。”
慕容晓被气精神,环视一周,发现天已大亮,自己也没睡在原来的地方,一边穿鞋子一边抱怨,“你们也老实,怎么不叫我,姑姑肯定等惨了。”
接过上官末绞好的热毛巾,同时备好的还有一碗清茶一盒点心,妆台已架好,眉笔胭脂花黄发绳花钿耳珰一应俱全,木架子上是炭火熨好的花裙十分精致。
慕容晓漱了口咬着点心,含糊着嘴巴道,“今天怎么是你给我准备这些。”
“阿止被陈公子林公子拉去谈天说地去了。”
“呵呵。”慕容晓幸灾乐祸也没觉得是什么稀奇事,两个点心下肚不敢耽搁端着盘子坐到妆台前,看到镜中自己不觉呢喃,“哥,你说我还会长高长漂亮么,长得像阿倩那样。”
上官末抚了抚慕容晓养护得精细的头发,“长得像自己便行,反正,你就是长成个矮冬瓜小母猪也有人疼,担心什么。”
“你……哎哟”慕容晓弃了点心正要骂,扭头一缕头发还在上官末手中当场被扯得鬼叫,掩着被扯痛的脑壳,好生委屈,“呜呜呜,还是阿止好,阿末你老欺负我,最近被喊母老虎母夜叉也就罢了,你还说我是矮冬瓜小母猪。”
上官末一句“我把阿止找回来”扭头便走,才迈出一步衣角便被拽住,回头对上慕容晓怨恨的眼神,“你嫌弃我——”
上官末被气笑,嘴角一翘温柔些许,讲道理的口吻,“是你嫌弃我。”
“不嘛。”知得上官末最恶心小儿女姿态,慕容晓恶作剧扯他衣角娇嗔。
上官末拨开她爪子,“少用这套来对付我,我给你梳头,不准喊疼。”
慕容晓正襟危坐起来。
慕容晓头发细而柔顺,上官末费好大劲才将辫子编好,眼看编到发尾,慕容晓透过镜子看到上官末手上的绷带,一个激灵,“哥,你受伤了!”
发尾溜了手散了大半,上官末彻底失去耐心,“皮外伤不碍事,你再动我就要摔梳子了。”
慕容晓脖子一缩,噤若寒蝉,借着镜子偷瞄上官末脸色,“其实……我昨夜做了个梦。那梦好生奇怪,我梦到你受伤,梦到了小白,梦到我娘,最奇怪梦到与青叔切磋,青叔变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恶人,那人喊出我娘的名字说是我娘的仇人,而后,我将他杀了。”
回忆着梦境,慕容晓只觉一切天马行空虚无缥缈,唯独拍碎余铁虎天灵盖那一掌手感残留,如此真实。
上官末一声不响直至编发挽好,点上珠花大功告成,“你之所以长不高大概就是因为太能想。”
身高硬伤的慕容晓听了这话顷刻比吞了苍蝇还恶心,暴跳如雷,“你怎么就那么讨厌呢,你怎么…………哼,你也就站着不说话的时候才顺眼。”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上官末喜欢看慕容晓生气,特别爱看她活蹦乱跳却拿自己没办法的模样,最是可爱。这次又成功将她惹毛,上官末有意无意自嘲一句,“那么讨厌的话,想必日后我不在你左右,你会高兴才是。”
“什么意思啊。”慕容晓皱眉。在她的记忆中,上官末不在左右基本都是性命垂危之时,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怎么突然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怎么就不吉利了。”上官末取下衣架的衣物,准备给慕容晓穿上,表情淡然语气轻松,“你还不知道吧。我和阿止年岁到了,此去洛阳便各自归家继承家业,不再伺候你了。”
这很突然。慕容晓知道上官末、上官止的亲生爹娘都在洛阳。西尔法本就无心认这两个儿子,这突然放他们各自归家难道是良心发现?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对上官末和上官止并不是坏事,哪怕心中空落落的,慕容晓礼貌地强颜欢笑,“那恭喜你们了。你出去吧,剩下的,我自己收拾就行。”
慕容晓要换衣服,上官末自然要避嫌,“我在帐外,好了就唤我。”
“嗯。”
因为某个心结,上官止十分担心扔下慕容晓和上官末独处,说不上有龃龉,就是时间越久双方就越不痛快。一万个不放心地一步一回头,以致被陈若兰林正威拉得老远拉到了一辆马车后还不自知,直至林正威紧张地搓手,凑到他跟前上官止才如梦初醒。
“那个,上官小兄弟,能否告诉我,那丫头如何到你们庄上,如何成了那宗女,如何得了那奇怪要命的毛病。”林正威迫不及待连珠炮发。
上官止骑虎难下,一时都不知从何说起,“这是阿晓的私事,我怎么能乱说。”
陈若兰此刻俨然一个大债主一般,“那你有什么是可以说的?”
上官止感觉自己怎么说都是个错,“陈公子,你问吧,我能回答就如实回答便是。”
“好。”陈若兰折扇一收,“那小丫头是如何到你们庄上的。”
这正是林正威追问的第一个问题,正好陈若兰也想知道,便顺着帮着问了。
上官止感觉再藏着掖着也没意思,干脆坦诚,“是大庄主兴致大发游历的时候买的她。”
“何人卖她!”林正威微怒。
“不是别人,是她自己,大庄主说刚好碰到她在路边卖身葬父。”
卖身葬父?陈若兰、林正风二人面面相觑,林正威是捂着胸口后退了几步,差点一个踉跄没站稳。
上官止信誓旦旦,“我作证,我们大庄主收养她后可当他亲闺女疼,头发都不舍得她掉一根。”
一路上,上官兄弟对慕容晓如何大家有目共睹,若是这么多年有这两兄弟护着不去欺负别人就不错了,绝没有被欺负的道理。
林正威知得自己失态,可还是止不住心痛,连带着话语都颤抖几分,“那昨夜那慕少宗主又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管她叫宗女。”
上官止组织了下语言,宗女之事从头说起,“我们祖辈出身阿兰朵大漠,西南是大漠通往中原的门户。历代族长与西南交好,后来西南分裂,分成了你们所知的镜宗和魅宗。”
上官止想了想,复又道,“西南信奉女娲以母为尊,历代首领均为女子,号曰宗女,镜宗宗女便是我们大庄主的师姐元绯瑶元楼主,魅宗宗女则是那慕少宗主的娘荼山毒后。”
提到西南的这二位,知得元绯瑶底细,陈若兰问道,“上官财神买这丫头可是为元楼主准备?”
上官止明白陈若兰为何有此一问,摇头,“若是为姑姑买的早就往西南送,大庄主是真看重阿晓,对阿晓从来千依百顺事必躬亲,可惜,阿晓怕着他不爱与他亲近。”
陈若兰自是理解,“懂得卖身葬父想必已过懵懂之年,中原女孩自幼灌输男女大防,必不再轻易与陌生男子亲近。”
上官止点头肯定了陈若兰的说法。“来自中原的禄伯也这么解释,可阿晓跟庄上谁都玩得好,独独见着大庄主就拘谨抵触。养个小猫小狗也希望亲近吧,何况女儿。来来回回处了几年大庄主有点心灰意冷,刚好绯瑶姑姑急切要个女孩。抱着试试的心态将阿晓往西南带,谁知这一带就带出来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