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里,林焕坐在寒玉床上,看着小龙女坐在一根单薄的绳子上晃呀晃。
“你都十八岁了,为何还是喜欢睡绳子上?”
小龙女道:“睡绳子怎么啦?”
“不像话。”
“我喜欢呀。”小龙女说着,轻轻仰躺在绳子上,身上的白纱衣摆垂落。
“得,你爱睡哪睡哪。”
“师叔。”
“干嘛?”林焕也躺在寒玉床上,闭目养神。
“你在古墓为师父守孝三年,期满之后准备去哪?”
“回华山看看,见见故人,然后……”林焕欲言又止,托雷已死,忽必烈对父亲的死和汗位的归属有些想法。
“然后?”小龙女追问。
“做一些明知无用也要做的事。”林焕有心拿下整个蒙古。
“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算了,我不在你身边唠叨,你该高兴才是。”
小龙女低声道:“师叔约莫是年纪大了,很爱唠叨。”
林焕一口气没上来,默念:这是师侄,这是师侄,然后冷笑道:“是啊,我年纪大了,爱唠叨!”
他分明还没成年!
林焕满心怨念。
“咦,师叔虽然看上去还很年轻,但是细算下来已经……”
“闭嘴!练功!”林焕大喝打断她。
小龙女在绳子上翻身。
半晌后,她喃喃自语:“……还喜怒无常。”
林焕装没听见。
“师叔。”
“又怎么了?”
“饿了。”
林焕从寒玉床上起身,认命似的往厨室走去,不一会儿,他端着一碗面走出来。
“谢谢师叔。”小龙女礼貌道谢。
“长寿面,祝愿你此生无灾无痛到寿终。”
小龙女挑起那根面,说道:“每年都是同一句祝词呀。”
“因为这是我对你最大的期许,不求你名扬天下成为什么了不起的人,只要永远开心,身体康健就好啦。”
小龙女一顿,闷不吭声吃完那根长长的面条,没断。
林焕最无奈的就是无论时间过去多久,看过多少人的出生和死亡,到最后回头看自己,他依旧是原来的模样。
种族与生俱来的长寿,伴随着永远的孤寂。
夏季溜走,秋冬来袭,转眼又过大半年,到了腊月。
再有三天就是除夕,林焕脱掉孝服,换上黑色常服。
“孝期最后一年守岁,这个年好好过,不必那么冷清。”
前两年,林焕、小龙女、孙婆婆三人一同在古墓,年节一切从简,这次林焕决定不要那么拘束,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
孙婆婆貌丑,对林焕二人却是一脸慈爱,她早年被林朝英所救,后来到终南山叩谢恩人,得知林朝英已死,古墓只有林侍女一人,就这么留了下来。
林焕不常回古墓,全靠孙婆婆打点师姐和这两个师侄的日常起居,在他心里,孙婆婆已是古墓派的一员。
小龙女改修太华心经的时候,林焕让孙婆婆也跟着练,只是她岁数大了,资质平平,仅能入门。
太华心经何等高明,即便是仅能入门,孙婆婆的武功也非常人可比,甚至比全真六子苦修数十年的功力还要强上许多。
孙婆婆道:“公子,那我下山去买些椒花还有屠苏酒。”她来古墓的时候林焕还没蓄须,就一直口称公子来着。
林焕看了一眼小龙女,回道:“也好。”
孙婆婆下山去,林焕道:“龙儿,你来写桃符。”
小龙女环顾四周,道:“写了贴哪里?”
“……墓门上。”林焕被她噎多了也就习惯了,自家孩子,不能动气。
“还以为师叔要说贴石棺上。”
林焕道:“你一天不气我一回不舒坦啊。”
小龙女边磨墨边道:“哪敢啊。师叔,该写些什么呢?”
“你自己想。”林焕说着,来到她旁边,提笔蘸墨。
小龙女歪头一看,八个字跃然纸上:璇穹周回,三朔肇建。
林焕另起一行,再写:青阳散辉,澄景载涣。
小龙女恍然大悟,原来是椒花颂!
第三行:美哉灵花,爰采爰献。
林焕略微停笔,眼前掠过林朝英的脸,他认认真真写下最后八个字:圣容映之,永寿于万。
小龙女望着他沉郁的面容,问道:“师叔在怀念祖师婆婆吗?”
“嗯。”林焕忽然心情极差,丢下笔说道:“我自己待一会儿。”他走向另一间石室。
在古墓和师叔接触多了,小龙女也渐渐了解祖师婆婆是师叔心里的痛,他偶尔的沉默冷淡都是因为想到英年早逝的师祖。
林焕坐在地上的蒲团上,仰头望着林朝英的画像,他迷茫不安的时候都会来这里,瞻仰师父的遗容。
“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啊,可我真的能成功吗……”林焕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岂能轻言失败!”他默默给自己鼓气。
林焕盘腿冥想,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听见一阵哭声,那声音年轻悲戚,像是个还未成年的孩子。
他起身去查看,拉开石门和小龙女对视一眼,原来她也听到了哭声。
二人循声走去,只见孙婆婆正在低声安慰一个小男孩,林焕吃惊道:“这谁啊?”
他吃惊倒不是因为孙婆婆把男孩带进古墓,而是这孩子满身伤痕,脸颊高肿,口鼻出血,身上破破烂烂的都是划伤。
小龙女瞧着男孩的额头,那是被玉蜂蛰的包,她道:“他误入古墓密林了。”
古墓之外是一片树林,林中养着大量的玉蜂,有外人进来就会被玉蜂驱赶。
孙婆婆道:“我从外面回来就看见他晕倒在林中,这孩子太可怜了。”她拿过几块糕点给男孩吃。
那孩子道完谢,抓过糕点吃的又极又快。
林焕仔细打量男孩的脸,已经肿的看不出本来面目,只隐约还能看出这孩子其实长的不赖,颇为俊秀。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弄的一身伤?”孙婆婆低声问道。
男孩闻言一愣,然后放声大哭,哽咽着回道:“弟子杨过……”
小龙女眉头一皱,说道:“好好说话,别哭。”
杨过看她冷若冰霜,顿时不敢再哭,小声说起自己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