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必振遭遇危险时,召潮司和刘易斯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赶到呢?这就说来话长了。
视角回到刘易斯二人身上,当孙必振带着三个喽啰进入隧道后,刘易斯和召潮司紧跟着抵达了地铁站,在铁道的入口处等待着。
刘易斯靠在地铁站生锈的闸机上,漫不经心地捏了一发曳光弹,朝着铁道的入口看了看,随即摇了摇手,熄灭了手中的曳光。
“我们不能进去,里面太暗了,不开灯看不见路,但开灯肯定会打草惊蛇。”
召潮司不耐烦地磨着牙,“乌鲁乌鲁”地叫唤了一阵,说道:“那你待在这里,我一个人进去。”不同于刘易斯,召潮司有夜视能力,可以看清铁道内部。
“不行!你的眼睛在黑暗里会发蓝光,比灯还要明显,如果被琥珀教的人看见,不但孙必振有危险,我们之前的努力也全白费了!还是按照计划等三分钟吧。”
等待三分钟再进入铁道,一来可以避免惊动琥珀教的喽啰,二来可以提防琥珀教派出眼线跟踪他们。刘易斯所说在理,召潮司愤愤地哼了一声,盘腿坐在了地面上,头发像蛇一样扭动着,看来是在担心孙必振。
二人陷入沉默,百无聊赖地等待起来。
漫长的三分钟终于过去了,刘易斯指了指入口,“我们走吧,现在可以进去了。”
召潮司早就不耐烦了,她站起身,刚刚迈出了一步,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蹲伏在了原地。
一束淡蓝色的电流穿过召潮司刚刚站着的位置,击中了铁道外的闸机,在金属闸机间弹跳起来,
刘易斯暗叫不好,她下意识地朝包包伸出右手,但下一发闪电紧接着袭来,击中了她背着的包包,其中的瓶瓶罐罐被电流击碎,灵药洒落一地。
“糟了!”刘易斯苦不堪言,没了灵药,胜算就降低了七成。
眼见灵药被毁,刘易斯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她把破损的包包丢在地上,朝着铁道的入口跑去,想要躲进黑暗里,避开敌人的狙击。
突然,地铁站入口处传来一句撒娇般的话语,令刘易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要乱动嘛。”
这句话看似轻飘飘,实则蕴含着巨量的炁,夹杂着一条狠辣的咒术,其名为“枕旁风”,是一种蛊惑人心的咒术。理论上,“枕旁风”只能蛊惑异性,但在实践当中,只要炁足够充盈,蛊惑同性也未尝不可。
刘易斯显然不会乖乖就范,她咬牙扛住了对方的蛊惑,掐了一发残面的驱厄咒,跑向了铁道。
一记凌厉的闪电紧随其后,朝向刘易斯的后心飞去。
万幸,召潮司纵身飞扑,及时扑倒了刘易斯,二人倒在满是灰尘的月台上,躲过了一劫。
闪电砸在了铁道当中,大量的泥土被掀飞,一个三角形的蓝色咒文浮现在闪电造成的弹坑中,随即被落下的尘土掩埋。
飞扬的尘土隐没了召潮司二人的身形,或许是因为尘土阻挡视线,敌人的攻击暂停了。
趁这机会,召潮司悄悄将一只小试管塞到了刘易斯的手里,随后才翻身站起。
刘易斯心领神会,将试管攥在左手手心,起身时,她猛地发力将试管捏碎,玻璃碎片扎破了手心,血流了出来;刘易斯将沾满药液和血的左手塞进口罩下方,装出流鼻血的样子,实则偷偷舔舐着手心中混着血液的灵药。
召潮司死死盯着地铁站的入口,但她也被尘土挡住了视线,看不清攻击的来向。
入口处,敌人并没有显出身形,但既然已经兵刃相见,对方也没有继续隐藏自己的炁。霎时间,炁汹涌而入,地铁站口掀起狂风,刘易斯捂住口鼻站在风中,风中夹杂的雄黄气味令她毛骨悚然。
雄黄,是灵药的药引,而用雄黄做药引的密教有且只有一个:珊瑚教。
随着气浪散去,一名穿着竹青色汉服的女子出现在了地铁站门口,她身高五尺,梳着一对垂挂发髻,搽粉于面,轻举粉白色团扇遮住了嘴,微步轻摇,缓缓抬起头,看向了刘易斯。
“奴家让二位受惊了。”
“是呢,没死成真是可惜了。”刘易斯压低声音,阴阳怪气道。
召潮司没有说话,她从口袋里抽出一根小试管,默默服下了里面的药剂,暗念了一段咒。
“奴家并非要害二位的性命,”青衣女子垂目说道,“奴家只不过是向二位问声好。”
“开什么玩笑?这闪电就是冲着取我性命来的!”刘易斯忍不住吐槽,她瞥了瞥方才闪电击中的位置,那几台闸机已然泛起淡红,冒着缕缕烟气,显然是被闪电烤热了。
“相公莫要说笑,奴家那两声问候,不过是腐草荧光罢了,哪里伤得到相公呢?”
“兄弟,你说人话行吗?”刘易斯苦笑道,“别一口一个‘奴家’了,我一个女生听得都直犯恶心。”
女子用团扇遮住嘴轻笑三声,缓缓答道:
“哎呦!原来是个小姑娘!好生无礼,真是不识抬举呢。奴家还想多和你们聊聊,既然这么急着投胎,那可怨不得奴家下手稍重些。”
说罢,女子翻转团扇,团扇的另一面乃是深绿色,扇面上画着一幅国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但不同于人们所熟知的谚语,画面中的螳螂比黄雀更大,它并不满足于捕食鸣蝉,甚至朝黄雀伸出了利爪。
看见扇面上的画作,刘易斯惊呼出三个字:
“螳螂司?!”
“正是奴家。”女子答道。
当时,刘易斯只感觉膝盖一软,险些丧失了斗志;她只知道对方的炁强于自己,谁知眼前这个以扇遮面的女子就是号称“西京四号线杀人魔”的螳螂司?
刘易斯斗志涣散时,螳螂司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支十数人的队伍赶到了此地。
短短十几秒后,一队穿着黑色西装的补丁客出现在了地铁入口处,他们统一戴着打满补丁的活面具,面具的表皮已经破损,露出了干瘪而猩红的肌腱,牙齿和组织交结在一起,虽然面具的外形各不相同,但每一张面具看上去都显得苍老而丑恶,无一例外。
补丁客共计十五名,他们列队堵住了地铁站唯一的出口,两名格外高大的补丁客快步走到了螳螂司左侧,并排跨立,二人之间留出了半米的间隔,似乎恭候着某人的到来。
两名高大的补丁客身后,一名身穿白西装的补丁客缓缓走到了前排。
白衣补丁客消瘦干枯,比黑西装的补丁客矮了许多;或许是为了掩盖形体上的不堪,他用白色的服饰将自己整个套了起来:白西装、白手套、白色假领子,就连他脸上的傩面面具都是白色。
虽然衣着光鲜,白衣补丁客却散发出苍老的气息,白色的傩面千疮百孔,面颊深陷、颧骨高耸,好像一滩融化的热蜡,几乎和面具下方的血肉融为一体,区分不出哪里是人脸,哪里又是面具;苍白活面具后方的眼珠无神而干瘪,几处裸露的皮肤布满皱纹,灰白色的头发也所剩无几,形容枯槁,和他那身靓丽的西装形成了鲜明对比。
白衣补丁客走到最前方,侧身面向螳螂司,两名跨立的补丁客高声喊道:
“琥珀商会,补丁候,驾到!”
伴随着下属的喊声,穿白西装的补丁候点了点头,面向螳螂司点了点头。
“别来无恙啊,螳螂司?”
螳螂司翻转团扇,羞涩地弯腰回礼:
“别来无恙。”
看见这对传闻中的死敌同时出现,刘易斯又来了精神,她松开了左手,朝召潮司笑道:“他们两个都来了?那有好戏看了。”
或许是听到了刘易斯的话,螳螂司和补丁候都笑了起来。
“哎呦,小妹妹还真是爱开玩笑呢,哪里有什么好戏?不过是样板戏罢了。”
说着,螳螂司朝补丁侯挪动脚步。
补丁侯也慢步朝她走了过去,附和道:“一切都按照剧本演出,没有任何意外,也不需要反转。”
这几句话让机敏的刘易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恍然顿悟了。
难怪,难怪啊……
难怪补丁侯不是大祭司却能坐镇西京。
难怪嗜杀成性的螳螂司却迟迟没有对补丁侯出手。
难怪珊瑚神本尊步入死门之后,西京的两大密教仍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刘易斯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人越走越近,最后并肩站在了一起,二人身后,一众补丁客都窃笑起来。
“该死!你们原来是一伙的?!”刘易斯惊叫道。
螳螂司瞥了补丁侯一眼,笑而不语。她的炁是在场众人中最强悍的,甚至超过了众人的总和,炁的味道犹如腥风血雨,充斥着整个地铁站。
螳螂司不语,补丁候却毫不避讳地承认了,甚至鼓起掌来,“恭喜你,小妹妹,朝闻道,夕死可矣。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精彩,我们苦心经营人设,不正是为了看到你脸上的这种表情吗?”
“趁他们二人还能喘气,何不叫他们死个明白?”螳螂司妩媚地提议道。
“何苦呢?让他们早点投胎不好吗?铁道里还有黄泉司和疯猫等着我们呢。”补丁侯搓起手来,他缓缓摘下了白色手套,露出了皮包骨头的双手。
螳螂司笑了起来,拿手指一点补丁候的额头。
“得亏有奴家在,不然,夫君你啊,又要叫人骗了。奴家隔着两公里就闻出来了,这里总共只有三个大祭司,那边的鲛人算一个,奴家算一个半,铁道里的疯猫算半个,除此之外再没有大祭司了。”
“你是说,黄泉司是假的?”补丁候的面具皱了皱眉,转头看向刘易斯,再度鼓掌道,“我敬佩你们的勇气,小妹妹,假冒大祭司需要十足的勇气,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话应该由奴家来说才对。”螳螂司嗲声说道。
“那你再说一次好了。”补丁侯将手套塞进了上衣口袋,顺便从口袋中抽出了一管灵药。
“讨厌,你都说过了,奴家再说还有什么乐子?”
眼看着他们二人你侬我侬,刘易斯有些厌烦了。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余地了。”刘易斯念起了召潮司事先传授的灵药咒。
螳螂司即刻做出了反应,她翻转团扇,一束电光沿着扇面飞向刘易斯。
在闪电命中前,刘易斯的躯体像水一样摇晃起来,一霎时,她的身躯化作了一滩无色透明的液体,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套衣服。
螳螂司赶忙看向召潮司,但召潮司也化作了液体消失不见,而且连衣服也没留下。
刘易斯二人逃生用到的灵药名为“液化酊”,是盐神法门内最出名的灵药,服此药后,用药者的躯体会被替换为水,随后出现在距离最近的水体中。但除非用药之人修习过盐神的法门,否则“液化酊”只能移走用药者的躯体,衣服和财物都会留在原地。
看着地面上的两滩水,螳螂司感觉自己受到了愚弄,她朝补丁候娇声喊道:“他们逃啦!”
“是啊,我看见了。”补丁侯无奈地摊手耸肩,“但是没关系,亲爱的,他们肯定逃不远。”
由于盐神的液化酊实在太过出名,螳螂司和补丁候都知道此药的药效,螳螂司吸了吸鼻子,轻笑道:
“鲛人的炁没有逃出地铁站,奴家估计,那药最多只能移动三千米,他们肯定还在隧道里。”
补丁侯指了指铁道入口:“我们现在进去吗?”
螳螂司用右手食指擦了擦眉心,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那个疯猫看着好生瘆人,奴家不想进去嘛。”
虽然螳螂司的实力远在众人之上,但她却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大祭司,补丁候很清楚她的脾气,他宠溺地摸了摸螳螂司的脑袋,笑道:“那我们就等在这里好了,反正三号线只有这一个出口,他们正面对付完疯猫,还要回过头来对付我们。”
螳螂司点了点头:“好,只要疯猫一死,奴家就带头追进去,杀了那个鲛人给夫君做飨宴。”
“你说,那个鲛人不至于打不过疯猫吧?”
“无妨,只要能和夫君多待一会儿,他们谁死都不打紧。”螳螂司娇羞地道破了自己的真实用意。
说罢,二人依偎在了一起。
二人身后,补丁客们面面相觑,他们知道螳螂司和补丁候的暧昧关系,但没想到,补丁候居然会对螳螂司这么言听计从。
只可惜,他们当中无人胆敢提出意见,毕竟,螳螂司可是杀过整整一车补丁客的“西京四号线杀人魔”,作为补丁客的他们没那个胆子。
螳螂司歪头靠在了补丁候肩上,二人无言地站在一起,静静相处了半分多钟。
突然,螳螂司站直身体,用团扇遮住下半张脸,朝补丁候露出了诧异的眼神,小声说道:“夫君,不对劲。”
“怎么了?”
螳螂司露出了狐疑的眼神,看向了铁道入口:“疯猫的炁和鲛人的炁混在一起,越来越远了。”
“你的意思是,疯猫和那个鲛人是一伙的?”补丁侯将干瘦的双手交叠在一起,“不,怎么可能,肯定是我想多了。那个假扮黄泉司的男人虽然不是大祭司,但多半有一定实力,我认为,他和鲛人合力杀了疯猫,但他们带上疯猫的尸体做什么呢?”
“不清楚,夫君,让奴家去追吧?”团扇上方,螳螂司含情脉脉的一双眸子变成了猩红色。
“好的,你要当心,我带部队随后跟上去。”
话音未落,螳螂司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中。
补丁侯缓缓转过身,朝补丁客们轻声道:
“今日这单生意倘若成了,各位官升一级,发金箔二百条。”
此言一出,补丁客们的炁沸腾了,虽然他们仍保持着整齐的队列,他们脸上的活面具却露出了狂热的笑,无一例外。
补丁候对此很满意,他向来清楚属下的心理,知道如何最有效地激起这十五人的斗志,补丁客们汹涌的炁仿佛洪亮的欢呼声,在这片无声的欢呼当中,补丁候下令道:
“荣耀归于琥珀,全体都有!随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