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铭芳暂时失去管家权，沦落为买菜人。
不过五月份天气渐渐热起来，电风扇确实比手动来的舒服，桂婶私下里跟施燕云交待，“七千二百块钱先不要动。你马上六年级了，后面的花用多很多，别等没钱了再发愁。六月初就是端午节，到时候你妈还得各处送节礼，这都得花钱。指望那出版社的稿费，哪里够用！现在你们这上下认识的人越来越多，这礼只会多不会少，人情来往不提前备着，你等人家点你再给，就没有意义了。”
“知道了，桂婶，我有钱！”
“有钱也不能乱用。”
看来施铭芳的收音机唱片机真没戏了。只能攒一攒，等后面直接买汽车了。
余下的三百块钱买菜，还是绰绰有余的，虽说现在菜价有所涨，但是还没有后来那么离谱，纯粹是供需不平衡而已。现在家禽牲畜价格都贵，因为没有那么多地方那么多人去养殖，但是海鲜价格稳定，各种米备货充足，有些商家进口了南洋的暹罗米和水果，结果很受欢迎。
“今天去买菜，买了很多，结果遇到徐太太。听她说她家换了地方，在原来附近租了一个特别小的房子住，然后办了细牌牌照卖水果，跟徐老板互相换着挑担子卖。没有门面房租的压力，反而觉得生意不错，有盈余了。就是辛苦些。”
施铭芳仔细看着徐中元，说道：“她给了我地址，放在你床铺枕头上了，可要去看看？”
徐中元不说话，直摇头。
施铭芳还安慰他，“毕竟是你舅舅舅母，你母亲也去世了，也没听她提其他姐妹，想来家境贫寒，大家只能顾自己，你能去看看也算安慰安慰她。”
“太太好心，只是我去看他们，却不知道说什么。也怕刺激他们。”
徐家三姐徐若洁自那次后就没回过家里，上次见徐中元，也没甚好脾气，可见还是恨父母的。徐中元怕自己去见舅舅舅母，张嘴不小心说出来，伤了人心。可不说，又替表姐难过。
“随你了，只你地址收好，以后想去了再去也行。”
不过施铭芳还是跟施燕云打好招呼，提醒她，“他要去记得跟我讲，我或者桂婶带你们过去，不能自己随便去，听到没有？”
“晓得。”
徐中元到底没有去，只把自己攒的零花钱拿出来数一数，总共不到一百块。他为了跳级，学习很努力，没精力研究报纸，再也没有投过稿。一百块看着不少，但是不能救急更不能救穷，只能自己收着，等以后再说。
五月底，西北角靠大学的小房子终于租出去了，包老板做主，还涨了二十块，以三百二十块一个月的价格租给南洋来读书的一家人。
包老板原话说是：“那地方本来就没有什么好学校，加上做生意还是这边方便，就一家子都过来了。看着好像还在看房子，租也只租一年，所以我私自把价格提高一点，这样后面空置一两个月再找房客也不亏钱。”
主要还是施家租房子，没有顶手费，这就比别人家少好多费用。虽说顶手费会退，但是动辄几千块，人家宁愿凑一凑直接买房了。
两处地方共三套房子，一共收租一万一千零四十块钱，把施铭芳喜得不得了，连说还是买房出租收益好，稳定！
“那也是有钱先买了房子才行，又不是白来的。”
桂婶翻白眼，让施铭芳安静歇着。她正在家教徐中元和安炳胜拉面条，甩得桌子梆梆响。
“随便做点就是了，非要拉面条干什么，这倒什么时候能睡觉的？”
明天六月一号她得早起，不过不是为了过节，而是出版社拿钱，她五月口袋里没余钱可真不习惯。
“教一教，等过几天炳胜能上手了，我也好歇一歇缓一缓的。”
苏家的店铺看着生意越来越好，桂婶也嫌累的慌，安炳胜来这马上要一年了，总得学点东西嘛。
苏太太和桂婶看安炳胜也越来越满意，无他，听话。学徒不听话，那就不能要，就怕没学到什么再砸了自己的招牌的。
六一一大早，施铭芳哼着歌曲就坐车去出版社，桂婶都没眼看她，只对施燕云说：“你妈这次拿钱肯定又不会给你。你学校回来盯着点，先把端午节的礼物给准备上，没几天了！”
现在翻译的稿费基本固定，一般就七八百，一来法文翻译慢，二来施燕云来回坐车耽误时间，作业也多，留给她翻译的时间不够，施铭芳不敢接特别多的稿件。
不过一个月稳定在七八百也很多很多了，毕竟有些人只自己一个人翻译，也不过四百多块钱。为这个，苏编辑明里暗里夸赞施铭芳不少次了。
“桂婶，我知道了。”
施铭芳果然没有给钱给施燕云，理由一大堆，“家里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买礼物总归还是我出，钱肯定要留着”，“也没有多少钱，你那那么多，不需要这点蚊子肉了”等等，这钱，自然施燕云也没有要。
好在她妈还算知道轻重，把端午节的礼物都订好了。
“都订了什么？”
”粽子、米糕、咸鸭蛋、杏子、枇杷，吃食就这些，也不多，图个意思。就是人情来往，来往是主要的。我还跟人家订了竹编的篮子，带盖子的那种，这样吃食吃完了，还能留着家里用。”
这时节还没如后来，大吵大闹关于粽子是不是要包肉，吃甜的还是吃咸的纷争。实在是因为这地方六月里天都热了，算接近盛夏，蚊蝇蟑螂等都出来了，这些吃的都很少囤积，也就每样一两个，吃个味道就行。
有些人家省事，直接就包白糯米素粽子，连白糖都不沾，煮熟了光吃，说是就要那个清香味道。
施家为了送人，肯定要周全一点，咸甜都订了。
为这，桂婶还说道施铭芳，“店里本来这两天就包这个卖，你又订这许多干什么？到时候也是来来回回送人，最后也不晓得是谁吃了。”
“那也不好不送啊，更不能去苏家店铺拿了。就是个意思而已，一共也才一盒，一盒八个，加上一盒米糕，一盒咸鸭蛋，凑成一竹篮，其他水果，再凑成一个竹篮而已。”
两竹篮吃食，加两瓶米酒，贵肯定不算特别贵的，就一个意思。一年许多节日，如果各个都送的贵重，施家也送不起，只新年礼物最贵，其他都是意思意思。
等到端午当天，安炳胜也不去店里，帮忙给施铭芳抬着礼品送礼去，送完最后一家是安家，他也不着急回来，直接留下来过一夜再回来的。
包老板也来送了一盒粽子，是他家里自己包的，味道普通，施燕云问了一嘴，“你家女儿可还去了？”
包老板表情不自然，“去是去了，只是人家看她们几个年纪大小不一，只能收一个，给了点资料，回去让先看着，后面考核了再说其他。”
拜师学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要么是送钱过去，要么就讲究一个“缘”字，何况他家里几个女儿，确实也不能全送去给人家，只能回家看她们自己愿不愿意学了，等考核通过了他才好再提以后。
后面春杏也来了，肚子明显起来，还阔气的带了一个小丫头来，上来就给施铭芳问好。
“哎呦，不得了，你公婆竟然这样好，还能给你找个佣人来伺候了？”
“太太，她是我婆婆远房亲戚家的孙女，在家也没事，就过来跟我学手艺的。并不是丫头。”
施铭芳摆手，本也知道不可能是，“看她那个小样子，也不服你，要是佣人怕还会害你。如是跟你学手艺，做学徒也要注意，可别教会了徒弟，你到被踢到一边去。”
春杏当初被人家高看一眼，手里的技术也占一部分原因。现在才多久，就又找个人来学手艺，不防不行。
“哎，我知道呢。”
晚上桂婶回来，家里桌子上已经都是端午节应景的吃食。除了包老板跟春杏各自带过来的一盒粽子，还有各家的回礼，也是粽子，数一数有六盒之多，施铭芳订礼盒时，又多订的一篮子，给家里“加加菜”。
哪里知道桂婶回来，苏太太也让她带了一点粽子和糕点回家来。苏家店铺里的粽子是单个卖的，并不做礼盒，主打一个亲民。价格不贵，材料俭省。
“看看，看看，还是我订的这个粽子味道最好吃，里面每种口味各两个，我吃了鲜肉火腿的，真心不错。”
施燕云点头同意，“确实，香肠咸肉的也好吃。就是糯米的不消化。”
桂婶哼一声，冷笑道：“太太，那你看，你这些两天能吃完吗？这么些呢。粽子差不多有十盒，点心也有两盒呢。”
家里两个大人，两个小孩，这些东西又不怎么好消化，哪里敢多吃，除了中午吃了三个，晚上吃了三个，就再没有吃其他的了。
施铭芳嘴犟，“炳胜还没有回来呢。回来他再吃就可以了。”
不过安炳胜第二天直接去苏家店铺里上工，并不过来这边，施铭芳没法子，让施燕云带四五盒粽子去学校里，跟同学们散一散。
“人家自己家里也过节，哪里就缺这点东西了。实在不行，如果没有人吃，我就放学时路边散给小乞儿了。”
“那你拿普通的那些散吧，不心疼。还有散归散，可不要靠近那些乞儿，谁知道后面有没有操控之人，别再把你们两个掳了去。”
乞儿如果是自己行乞，一般是争抢不过那些人的。这时候拉帮结派的多，就怕这些人拐带正经人家孩子，再伤害了做乞儿。
施燕云带着五盒粽子去学校，刚进教室，就看班级里很多人都拿着粽子进门来。
“芳芳，你带粽子来了？”
“带了，今年交际多起来，大家都送粽子，哪里吃的掉，舅舅就让我带过来做午饭，实在不行送同学的。”
前两年大家才来这里，人心惶惶，并不敢大肆庆祝，加上才来时，多是孤身一人或者只有亲眷几人，并没有这么多礼物要送。现在上下认识人多起来，自然来往礼物也多起来了。
“我也是。”
施燕云给芳芳展示一下，五盒也不少呢。芳芳点头，示意她看自己脚下包裹，“你妈妈还来我舅舅家里了呢，我都不知道她竟然知道地址。看到她还当你在后头，结果才知道你竟没有跟着出来。”
那礼盒加东西，重得很，施燕云哪里肯跟着跑。
“在家里做事情的呢。”不过她又好奇坠问道：“你没有回家吗？怎么还在舅舅家里的？”
“哼，那房子租出去了，你是不是知道了？我舅舅才租出去，我妈就知道了。转头就想让舅舅把钱拿出来给她收着，说什么以后做嫁妆之类。我舅舅不同意，跟她吵了一架，她就说生我这个女儿不如不生，我才没有回去。”
不是一二百块，而是七千多块钱，一年就这么多，十年得多少？她妈心动难耐，也不知道家里说了什么，竟然无视签过的契约，不要脸面直接过来跟自家弟弟要钱了。
“这钱，在你舅舅那里？”
芳芳抿嘴笑，感慨道：“哪里在舅舅那里，他给我存在银行了，以我的名义。你看看，多奇怪，我妈生我的人，竟然不如舅舅亲近。”
当然，芳芳舅舅舅母不是说独疼她一人，而且把孩子看作一样的，十年房租给芳芳，两套房子则给了她表哥，其他人也有，不说一摸一样，但至少最大努力做到平分了。
“我以后，也要跟我舅舅一样，对所有孩子一样，才不会跟我妈似的。她这样一闹，我这心里，到真跟她分开了。”
施燕云对这家庭矛盾也没什么好的建议，只好安慰她，“你以后攒到钱了，也买一套房子，这样十年过后，又能继续收租金了。”
“可不是嘛。”
说笑归说笑，粽子到底没有送出去。
班级里只有两三个同学没有带粽子来，他们拿两三个就不要了，众同学只好一起做好事，放学后相约码头区那岸边，把粽子一路散过去，给渔家小孩还有路边的乞儿。
“中元，那可是你舅母，徐太太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