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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金西坠,整个湖州城内灯火络绎不绝,盏盏明灯如同飘荡在天河之上的点点繁星一般。

而太守府,也同样是一如既往的繁华而热闹。

可无人知晓,太守府的书房之中,何太守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躁与不安。

“你们当真瞧见了那宅子已经没有人了?”

暗卫低下头来,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瞧见的场景都交代地一干二净:“大人,那宅子当真没有人了。我们到时,还瞧见了许多尸首,是...”

他有些犹豫,瞻前顾后。

何太守如今哪里能接受他这般:“快说!”

暗卫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那些尸首,像是...像是上边大人派下的人。”

何太守面色忽然惨白:“当初我只是想要多一些的利益,他们,他们怎么直接派人下来了?”

暗卫如何知晓这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更不知晓该如何劝自家的主子。

暗卫思索了一番,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咬咬牙开口道:“大人,我觉得如今这整件事的事态已经变了,不若,我们收手吧?若是再不收手,属下怕来不及了...”

“收手?!”这两个字一下扎痛了何太守的心脏。

“绝无可能!”他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且不说这么多年来,我们付出了多少的心血,搭进去了多少的钱银与人!如今,到手的好处便近在眼前了,如何能收手,又往哪收手!”

何太守毕竟是镇守整个湖州的大官,气势一下便将暗卫给震慑住了。

况且,他说的这话也没有错,当初何太守决心要上那一艘船时,便是再也没有退路了。

只是,他有些后悔...

“那时,我便该利索一些,将青荷给杀了。否则,我们也不会被盯上。”

暗卫听着何太守的话只在心中摇摇头,只是他却也只能低下头来,在心里叹一口气。

何太守转过身来,揉了揉眉心,满脸都是倦态。

他刚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外边传来一阵声响,随即而来的便是尖叫声。

何太守在瞬间之中便转过身来,他抬眸看向外边,即便是几近半百的人了,可这眼眸却没有一丝浑浊,他看向暗卫:“你去看看,外边这是怎么了?”

暗卫也察觉到了有一丝不对劲的地方,他皱了皱眉头,颔首:“是,大人。”

可等到暗卫走出去之后,待在屋子里的何太守却有些坐不住了。

不知晓是不是因为这些年在官场上浸染的直觉告诉他,今日,大概就是他做的这些事,即将见光日的“死期”了。

想到这个,何太守只觉得如坐针毡,他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踱着步子。

一炷香时间,暗卫没有回来。

何太守推开门窗,看向窗外的月光,尤其明亮。

他又看向院子里的那一棵树,枯枝挂在树上,被风一吹,簌簌跌落下来。

他心一突,关好门窗,转过身来,将通往地道的暗门打开。

可直到被谢清珏他们的人抓获时,何太守还是有些恍惚。

“你们,你们怎么知晓这密道的?”

谢清珏没有说话,而是慢慢地将视线偏转了过来,看向在暗处逐渐走来的何康南。

“父亲,是我。”

侍从打着的火把,照亮了何康南的脸,他低垂着眸子,看向被捆作一团的何太守,扯了扯嘴角:“没有想到吧,竟然会是我。”

如同何康南所说的一般,何太守的的确确没有想到,自己最后一条逃生的通道,竟然被自己这个几乎从未放在眼里的儿子,给暴露出去了!

“逆子,逆子!”

就算是被捆着绑在地上,可何太守依旧维持着他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尤其是看着何康南的时候,恨不得从他身上撕咬一块肉下来。

何康南扯了扯唇角。

在他眼里,何太守不堪为父,不堪为夫,更不配为湖州百姓的父母官。

他转身看向谢清珏:“大人,他平日之中爱将所记的账本,与旁人来往的书信,都放在书房桌下的缝隙之中,与桌案距离四指宽之地,便能寻到了。”

何康南这话一出,何太守直接瞪圆了双眼:“逆子,你你你!你是如何知晓的!”

何康南压根连眼神都不给他一个。

谢清珏听着何康南的话,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康南,日后陛下论功行赏之时,断然少不了你的。”

何康南低下头来,扯了扯唇角:“若是可以,我希望谢大人,能放我们走。”

这一下别说是谢清珏了,便是刚赶回来就听见这句话的驸马、林溪砚听见这话都是一愣。

“为何?”

何康南并没有直接说什么,只是先看了一眼面目狰狞的亲爹,而后看向了谢清珏。

谢清珏是知晓何康南与他夫人的情况的,他没有想过将这件事告诉驸马与林溪砚,于是,谢清珏思索了片刻之后颔首:“好,只是到时要论功行赏,你的那一份,得自己领。”

何康南原本还觉得有些伤感,可听着谢清珏的这话,他低下头来,突然轻笑了一声。

“好。”

他抬起头来看向谢清珏的时候,眼神之中都闪烁着光亮。

“那我,多谢大人了。”

何太守如今在这眼睁睁地听着“背叛”自己的儿子,与想要了他命的朝堂官员们谈笑自如,一股子气堆在胸口处无法纾解,他狼狈地大口呼吸着,只恨不得在何康南当初生下来的时候,就将他给溺毙!

有了何康南的从中协助,这一回谢清珏他们的行动,着实是顺畅得很,顺着何康南告诉他们的地方,谢清珏派出的长松,果然在何太守的书房之中寻到了何康南说的那些东西。

等到长松将那些东西都呈上放在谢清珏的面前时候,谢清珏翻动了一下,而后看向长松:“何府的地牢,如今可寻到了?”

长松颔首:“回大人的话,已经寻到了。地牢之中关押的人,属下这边也已经派人将他们都接出来了,在一块安置着呢。”

谢清珏炖了顿,而后问:“夫人呢?”

长松一愣,有些没搞明白谢清珏如今问这个做什么。

谢清珏睨了他一眼:“夫人的表弟,你可有亲自接出来?”

长松瞬间呼吸一窒,他方才跟在谢清珏身后办事呢,当真把姚家人的事情给忘了。

只是,还没有等长松开口解释着什么,南知鸢的声音便从他们身后响起。

“若是如今再来问,可不是晚了?”

南知鸢身后跟着柳絮,她手中拎着食盒,这一整日谢清珏他们几乎都没有怎么用膳,南知鸢方才将表弟安抚好了,送回姚家之后,便叫姚家的厨子做了些晚膳,如今她送来,也是叫谢清珏、驸马他们都休息休息。

南知鸢一来,谢清珏的眼睛里都几乎容不下任何人了。

他略过了长松,径直走到了南知鸢的身侧,下意识扶住了她的手臂:“阿鸢怎么来了?”

屋子里除了有谢清珏与长松,后边还有驸马和林溪砚正在商议着怎么将这何家的人带回京城的事,听见谢清珏那儿传来的动静,林溪砚揶揄地瞧了驸马一眼:“先前还听说谢大人夫妻关系并不算多好,只是看着谢大人那儿子的面子才将谢夫人娶进门的。”

他摇摇头而后“啧”了一声:“如今,我只觉得这传言甚是有误,相比是谢大人看不上谢夫人,我瞧着,倒是谢夫人不愿意搭理谢大人的多。”

驸马被他们这弯弯绕绕的话弄得有些烦躁了,他挠了挠头,却说了一句:“谢夫人着实是个好人。”

林溪砚微愣:“为何这般说?”

“卿儿的脾气算不上好,京城的夫人们也与她只是表面之交。”

驸马想了想:“不过,谢夫人却能入了卿儿的眼,在整个京城之中,都是无二的份儿。”

林溪砚反应了半晌,才意识到驸马口中的“卿儿”,便是当今的长公主。

他抿着唇,往旁边挪了一步,而后再也不打算开口说些什么了。

他们一个个的张口闭口都是自己的媳妇,可...

林溪砚一想到刘氏平日之中对他敬重有余,却失了亲近,眸色之中都闪过一丝叹惋。

而南知鸢他们却并不知晓,自己如今已经成为驸马他们口中高高在上不愿搭理谢清珏的高门贵妇了。

她挥了挥手,柳絮便将晚膳递给了长松。

“方才已经让郎中去看表弟了,说并没有什么事,只是小孩儿年纪轻,这一回着实是被吓着了。”

她顿了顿,说起来还有些无奈:“我问过他为何会在何府,他说...是担心我与青荷在何府受欺负。”

南知鸢这话一出,便是谢清珏都不知晓应该接什么好了。

他叹了口气:“好在没事,否则...”

谢清珏的话止在了一半,南知鸢也不想细究他究竟想说什么,只是...

“我们什么时候能动身回京城?”她看向谢清珏:“除去何府这些年的罪证,长公主那药的消息,有下落了吗?”

谢清珏思索了片刻:“若是快,明日夜里便能启程。”

至于南知鸢方才问的第二个问题,谢清珏转过身来,叫南知鸢往驸马那儿看过去。

南知鸢最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只是,当她看见驸马正笑着与林溪砚谈论着什么时,南知鸢松了一口气。

“既然有消息了,那便好了。”

他们来湖州也快有两三个月了,若是南知鸢记得没错,如今长公主怀胎也快五六个月份了。

如今,长公主身体里的毒既然有了下落,那无论是驸马,还是陛下,心下也算是了结了一桩大事。

南知鸢还在出神之际,谢清珏从袖口之中拿出来个东西。

是个叠起来的帕子,只是从外边看,像是被墨迹沾染上了一般。

“你打开看看。”

谢清珏伸出手来,将东西递给了南知鸢。

南知鸢好奇地抬眸看向谢清珏,小声嘀咕:“这是什么?”

谢清珏没有直接回答她这话:“你打开瞧瞧,便知晓里面是什么了。”

南知鸢接过,可等到她打开时,却是一阵愣神:“这,这是?”

这帕子大概是画布,上边画了一株鸢尾花,只是瞧得出此人画技着实是有些稚嫩,笔触不精,却极为认真。

谢清珏专注地盯着南知鸢手里的“画”,等听见南知鸢的问话,他才勾起唇角来,回答了南知鸢的疑惑:“这是驸马带来给你我的。”

南知鸢心中闪过一个想法,她定定地看向谢清珏,唇瓣翕动了片刻,却终究挤不出来一个字。

“这...”

谢清珏见南知鸢像是已经猜到了,便没有想再卖关子了,他颔首:“是棠姐儿画给你的。也不知晓是棠姐儿说的,还是贵妃或者公主的意思,总之,驸马将它带了过来,方才交到了我的手中,叫我给你。”

谢清珏目光温柔:“阿鸢,女儿想你了。”

短短几个字,却瞬间击中了南知鸢心中最过于柔软的部分,她手上下意识想要用力,可指腹触碰到柔软的帕子时,却一激灵,便是手头上的力道都轻柔了许多。

南知鸢低下头来,挂在屋子边角点燃着的蜡烛洒下一道光影,落在南知鸢的脸颊上,也同样映照出来她眼眸之中将落不落的泪光。

“棠姐儿...”

她也想她的棠姐儿了。

屋子外侍从来来往往,行动迅速,将所有这件事有关联的人,事,全部清查清楚了,等到日后奉送给大虞最尊贵的陛下。

而屋内,烛光摇摇晃晃间,南知鸢却只觉得整颗心脏都是暖和的。

她抬眸,看向谢清珏,便是话语之中都没有丝毫带着争取意见的,而是明晃晃的提醒:“最迟明日夜里,我们回京。”

南知鸢指腹揉了揉那画布,看向谢清珏时的眼神之中都带了些许的倔强。

谢清珏伸手,将她耳边的碎发,别在了耳朵后。而后开口:“好,我们一道回去。”

谢清珏视线几乎都要凝在南知鸢身上了。

他自然也想棠姐儿了,只是,他更想与阿鸢一道,回到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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