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恩从地下室出来,看到我的队友们正和孩子们相处得十分融洽。本特利和诺拉背着孩子互相赛跑。奥维尔则耐心地让两个小女孩编着他最近留长的白发。佩内洛普在做她的治疗工作,周围一片欢乐的混乱,她却面无表情地为一个小孩治疗着。这时,其中一个小家伙立刻昂首阔步地朝我走来,狠狠地踢了我的小腿一脚。
“哎哟!搞什么鬼?” 我脱口而出。
然而,我话还没说完,她就把脸埋进我的肚子,双臂紧紧地抱住我的腰。
“你走太久了。” 她嘟囔着。
我无奈地哼了一声,所有的恼怒瞬间消散,我回抱住她。
“嗯,我也这么觉得。” 我回应道,“回来真好。我不在的时候,你吃饱了没?”
她点点头。
“奥维尔走之前也给我们带了好多吃的。” 她回答道。
他真这么做了?我挑眉看向奥维尔,他只是耸耸肩。好吧,看来我欠他个人情了。我把小女孩抱起来,追着本特利和诺拉跑。她坐在我肩膀上,我们差不多和他俩一样高了。我腿边的触须微微颤动,是时候看看我能不能用这新能力打败这两位战斗高手了。我追着队友跑的时候,妹妹兴奋地欢呼起来,不过让我恼火的是,他俩放慢了速度,故意让我追上。
“哦哦哦。” 诺拉逗弄着她背上的孩子,挠着他的脚,“看来来了个新选手呀!”
她背上背着的是最小的孩子,至少我觉得他是最小的,因为他个头特别小。我从来没特意问过。不过他咯咯直笑,欢呼雀跃,这让我不禁露出笑容。
“那好,我们有个新队伍啦!” 本特利宣布,“维塔,还……!”
我抬头看向坐在我肩膀上的孩子。她叫什么来着?
“安杰丽卡?” 我试探着问。
“是安杰琳!” 她生气地纠正我,还拍了拍我的脑袋以示抗议,“我是安杰琳!”
“对,就是这个。维塔和安杰琳,报到。” 我懒洋洋地敬了个礼说道。
诺拉和本特利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怎么了?” 我问道。
“这…… 这是你的家人,对吧?” 诺拉问道,“就是说,你在这儿生活过?”
“嗯,我想是的。” 我犹豫着回答。
“维塔从不跟人说话!” 安杰琳抱怨道,“她也从不听别人说话!”
我皱起眉头,也没反驳。诺拉和本特利担忧地对视了一眼,不过让我欣慰的是,我们又继续赛跑起来。我们跑的时候,他俩和孩子们聊着天,他们那过于兴奋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可孩子们却听得津津有味。我想,当你真的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被当成小孩对待也没什么不好。
有几次我赢了比赛,但随着我越来越累,赢的次数越来越少,到最后我连接近他们都做不到了。诺拉的耐力远超我,而且据我观察,本特利好像永远不会累。他的灵魂感觉…… 很奇怪。似乎他的天赋还有更多我不了解的地方。不过这也不是我该去解开的谜团,而且我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维塔。” 佩内洛普疲惫地打断我们,满脸汗水地朝我们走来,“轮到你了。”
“哦,好的。” 我把肩上的孩子放下来。我想他叫贾罗德?还是贾里?差不多这两个名字其中之一。“再次感谢你做这些,佩内洛普。”
“当然。” 她喘着气说,“反正对我来说也是很好的练习。来吧,你得躺下来。”
我照她说的做了,尽量调整姿势,让趴着不会太难受。
“有时候我真的特别庆幸能遇到你。” 我漫不经心地说道,“但有时候你又特别阴险,我真想撕烂你的…… 呃,喉咙。真难捉摸你。”
佩内洛普叹了口气,从她灵魂如钟表般有节奏的律动,我能感觉到她在斟酌着如何回答。
“你还在为利蒂亚的事生气,对吧?” 这位生物魔法师最终问道。
“没错。” 我承认道,“我知道你那么做是为了救我,但是…… 我还是没法原谅你。也许这很傻,但我的感受就是这样。”
“你再说说,你对那两只违背你意愿寄生在你身上的史莱姆做了什么?” 佩内洛普冷冷地回应道,“如果说有人有权杀了那东西,那就是我。你心里清楚。再说了,那东西迟早会被发现的。你到底打算怎么回到天空之城去?”
我微微点头,皱起眉头。和林恩聊过之后,我感觉好了一些,但还是忍不住感到沮丧。
“嗯,再次感谢你给大家治疗。”
“嗯哼。” 她低声应道,“说到治疗,今天我得再带你去享受一次水疗。我们要去见厄瑞波斯大领主,你必须以最好的形象示人。”
我挑起眉毛。
“那是你的未婚夫,对吧?那个现在基本上等于拥有我的人?”
“差不多吧,是的。” 她回答,“我们给家族惹了不少麻烦,所以我得让他相信你是值得的。这就意味着你得给他留下好印象。”
“嗯,你也清楚,我在给贵族留下好印象这方面,向来‘战绩斐然’。” 我淡淡地回应道。
“哈。没错,所以这次我会帮你好好准备。”
我又点了点头,安心接受这漫长的治疗过程。被生物魔法灌输进身体里,感觉并不舒服,但到现在我已经习惯了。毕竟从去利蒂亚到回来的整个旅程,佩内洛普都一直在这么做。在公共场合,我和她也没什么别的安全话题可聊,所以我选择沉默。我打发时间练习取消指令,真希望脑海里能有个人帮我纠正错误。
最终,佩内洛普完成了治疗。我从越来越疼的胸口撑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回到队友身边,无视孩子们想让他们都留下的抗议。如果队友们想留下来,我很乐意。而且奥维尔之前多次独自来这里,都没被抢劫,所以就算我不在,他们应该也没事。不过我已经和妈妈拥抱过了,治疗也结束了,食物也给了,在这里我没别的事可做了。其他人似乎想跟着我,这也没问题。我们五人一起离开,刚一独处,诺拉就转向我。
“维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得说得具体点。” 我淡淡地告诉她。
“我真不敢相信这里的人看起来病得那么重。” 本特利小声说道。
“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不知道你家人的名字!” 诺拉大声说道。
“林恩和罗文是我的家人。” 我反驳道,“那些孩子…… 我也不知道,现在他们算是家人了。但在过去的一年里,他们对我来说不过是本该进我嘴里的面包,懂吗?林恩和罗文是我的朋友,也算是我的家人,但那些孩子不是。他们是林恩和罗文的,不是我的。”
诺拉审视地看着我,一脸沉思。
“就算你以前不爱他们,你不觉得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很奇怪吗?”
“我又从来不需要叫他们。他们知道不该偷我的东西,所以我们一直井水不犯河水。”
“但你现在在乎他们了。” 本特利坚持道,“如果你在乎一个人,至少应该知道他们的名字。”
“我才刚开始享受在乎他们的奢侈,好吗?” 我嘟囔着,“抱歉。我只是…… 我想我就是没那么有同理心。”
“如果你没有同理心,你根本就不会帮他们。” 奥维尔指出。
我耸耸肩,没有反驳。我还是不明白彭塔说的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也没再提过。
“好吧,虽然我这个姐姐当得不怎么样,但还是谢谢大家来。他们看起来很开心。”
“没事,维塔。挺好玩的。” 诺拉给了我一个让人安心的微笑,不过我不知道她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她自己。“有点让我想起家了。”
“你是说你现在的家,还是所有人都去世的那个家?” 我问道。
奥维尔、本特利和诺拉同时皱起了眉头。我困惑地环顾四周。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所有人都去世的那个家,维塔。” 诺拉勉强说道。
“哦,好吧。” 我停顿了一下。我大概还应该说点别的,对吧?“嗯,如果你愿意,改天可以带我去看看你现在的家。毕竟你已经看过我的家了。”
“当然,就这么说定了。” 诺拉回答道。
我皱了皱鼻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
其他人顿时哄堂大笑。连佩内洛普都笑了!
“嘿!有什么好笑的?”
“没…… 没什么,别在意。” 诺拉笑得喘不过气来,“这只是一种表达方式,维塔!我不是在约你出去。你知道的,不管你实际年龄多大…… 你看起来实在太小了。”
“反正我也不想和任何人约会,所以对我来说无所谓。” 我嘟囔着。
“真的吗?谁都不想?” 诺拉追问,“就没有你觉得有魅力的人?”
“我没说我觉得谁都没魅力,我说的是我不想和任何人约会。太烦人了。哎呀,我上次觉得帅的那个家伙差点把我的头砍下来。”
“我得承认,圣殿骑士达西尔那张脸整得相当专业。” 佩内洛普附和道。
“你喜欢男人,哈?” 诺拉调皮地笑着,“那本特利和奥维尔怎么样?”
“嘿!” 奥维尔抗议道。
“本特利比奥维尔帅。” 我立刻回答,“不过他俩都只是中等水平。”
“嘿!”
更多的笑声爆发出来,主要是佩内洛普和诺拉在笑。我也微微露出笑容,虽然不太明白他们在笑什么,但很高兴大家这么开心。尽管他们很奇怪,但他们是我的队友…… 既然是我的队友,他们对我来说就很重要。
“好吧,虽然这很有趣,” 佩内洛普开口道,笑声渐渐消失,“但我和维塔得去处理些事情。”
“哦,你们俩要背着我们去做秘密的事啦?” 诺拉调侃道。
“没错,差不多吧。” 我直截了当地回答。
“也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事。” 佩内洛普坚持道,“我只是欠她个人情,多亏她把那该死的史莱姆从我脑袋里弄出去。”
“等等,我还以为你说我欠你…… 哎哟!”
佩内洛普踢了我的小腿一脚,疼得要命。我单脚跳着,一边揉着被踢的地方缓解疼痛。
“我真不知道在你面前还费什么劲拐弯抹角。” 她嘟囔着,“现在他们肯定会好奇,然后不停地来烦我们。”
“不,不,没事!我们不会打扰你们的。” 奥维尔连忙改口,“对吧,诺拉?”
“对,对,好吧。” 诺拉表示同意。
佩内洛普内心散发出来的得意表明这正是她想要的回应,但表面上她还是一副尖酸的样子。
“希望你们说到做到。” 她要求道,“那么,我们走吧,维塔?”
我们出发了,一开始我还奇怪为什么佩内洛普没让我们换衣服。但很快我就意识到,她打算给我们买新的。我提出抗议,却没人理会,一些我从没见过的人在我身上摸来摸去,量尺寸,忙着完成佩内洛普的订单。有个裁缝动手动脚的,我用灵魂戳了她一下,她惊讶地叫了一声,往后跳开…… 这又让佩内洛普指责她不够专业。
我们并没有当场拿到衣服,显然我的衣服得重新做。所以很快,我穿着满是血迹的猎人装,又回到了富人区,感觉越来越不自在。至少佩内洛普穿得也差不多,虽然没沾什么血。我不知道她在森林里跋涉之后是怎么保持这么干净的,但她就是做到了。真是该死的魔法师。
“天哪,维苏威女士!” 我们终于来到澡堂时,柜台后面的女人倒吸一口凉气,“您的朋友看起来又陷入了一场大麻烦!”
“是啊,在城墙外晃悠就会这样。那地方糟透了。这次我想要个包间。应该还有一份以我的名义订的衣服,等衣服到了,请帮我们准备好。”
“当然,维苏威女士。” 接待员低头答道。
“你能让别人这么听话,真是太奇怪了。” 我评论道。
“你就该这么表现!” 她厉声说道,“再说了,你还好意思说我使唤人奇怪,你自己不也一样。”
“什…… 嘿!这太不公平了!”
“生活本来就不公平。走吧。”
很快,我们脱了衣服,冲洗干净,泡进了一个温暖舒适的浴缸里。我惬意地叹了口气,随着放松的水流淌过身体,我的身心都放松了下来。我伸出触须梳理头发,享受着把乱糟糟的长发整理得更舒服的感觉。佩内洛普看到这一幕,挑起了眉毛,在开口前施展了某种法术。
“嗯。这里的动能魔法防护似乎很牢固,所以我们可以放心交谈。那么,我必须问一下…… 你到底在干什么?这是动能魔法吗?别告诉我你真的成了双天赋者。”
“啊?哦。不是,我的灵魂现在长出了触须。”
“…… 啊。你能详细说说吗?”
“啵。” 我回应道,戳了一下她的灵魂。当然是戳下面软软的部分。她没有动,但我感觉她差点给我下诅咒。
“那是…… 什么?”
“触须。” 我又说了一遍。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迷雾守望者看了我一眼,我的蛋就孵化了,现在我就像一个长着触须的眼球。挺神奇的。我现在有点好奇我是不是和那大家伙有什么关系。”
“什么,像半神吗?” 她讽刺地问道,揉了揉灵魂所在的腹部位置,“虽然这挺有趣的,但我不太相信。不过…… 这就是你能力范围提升的原因?你真是太奇怪了,维塔。我从没听说过和你类似的天赋。”
我开心地挺了挺胸膛。
“是啊,我猜我还挺酷的,对吧?”
佩内洛普嗤笑一声。
“不管怎样,你说迷雾守望者确实看了你一眼?我想你确定是因为它导致了你的…… 孵化。显然,从现在起,这件事没发生过。你弄错了。以后不管什么时候有人问起,你什么都不要说。否则,你很可能会丢了性命。”
我缓缓地点点头。
“我…… 好的。天哪,我不敢相信我现在都双重违法了。不过我想也不会更糟了。”
“别这么说。” 佩内洛普叹道,“情况总是能变得更糟。说到这个,约翰 —— 对你来说,他只能是厄瑞波斯领主,要是你想更夸张点,就叫大领主厄瑞波斯 —— 他得同意我让你成为他家族一员的决定。这意味着我们得让他相信,为了你得罪圣殿骑士是值得的…… 但又不能向他透露你是一名生命魔法师。”
“你不信任你未来的丈夫,哈?”
“他也许是我的未婚夫,但我可没打算让他成为我未来的丈夫。” 她立刻回答,“我不确定他是会把你交出去,还是会决定利用你,而且我也不确定哪种情况更糟。”
“我是说,我知道哪种情况更糟。”
佩内洛普嗤笑一声。我朝她泼了些水,她没理会。
“不管怎样,我们就说你是一名天生的变形魔法师,我需要你的协助来继续我的永生研究。”
“等等,你在做永生研究?”
“我当然在做。先别管永生会彻底摧毁我们整个政府体系,几乎每个有能力影响我的贵族都逼我做这个研究。而且说实话,要是真能破解永生之谜,我肯定会被封为真正的贵妇,所以我承认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我的动机。”
嗯,好吧。原来她对大脑做的那些研究都是为了搞清楚怎么永生。我不知道这两者有什么联系,但想必这位生物魔法师知道。
“那么,为什么我要假装成变形魔法师?”
“有两个原因。其一:这是掩盖你死亡触碰能力的最佳方式。你用它杀死东西时,死因看起来像是魔力反噬,什么原因都有可能。就像是一个魔法师贪多嚼不烂,没能及时取消法术而导致的死亡。有一些变形魔法的效果与之类似,不过据我所知,没有一个像你的能力这么有效。”
“那第二个原因呢?” 我一边问,一边用灵魂戳着肚子,看着皮肤似乎自己在动。
“因为从各方面来说,你就是一名变形魔法师。而且是相当有天赋的那种。”
她凑近我,脸上露出疯狂的笑容。
“你有西奥多拉的灵魂,对吧?而我已经‘处理’了她的身体。我们只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安置她,她的天赋就都归我们了。”
我点点头,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实际上有两个西奥多拉。” 我轻声纠正道,“那只纳瓦拉知道她所知道的一切。”
“你也保留了那只灵魂?” 她往后靠了靠,问道,“那就更好了。既然我们能藏好第一个,藏两个亡灵也不难。有趣的是,是西奥多拉教我怎么藏的。我会准备好基础部分,她可以自己完成剩下的。你也要把‘彭塔’复活吗?”
“我想…… 不。” 我皱着眉头回答,“她是我的朋友。控制她我会良心不安。”
佩内洛普翻了个白眼。
“真是讽刺。随你便吧。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我们都能获得尽可能多的力量和知识。”
听到这话,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用触须按摩着酸痛的双腿。
“你觉得事情按计划进行的可能性有多大?”
佩内洛普耸耸肩。
“嗯,这确实是个问题。俗话说,没有一个计划能在与敌人接触后还完好无损,所以我们可能在某个时候得随机应变。除此之外…… 你怎么看?”
我挑起眉毛,冲她笑了笑。
“等等,这事儿我有发言权吗?”
“有。” 她简单地回答,“你当然有。我或许拿剑架在你脖子上,但我更希望你是出于自愿合作,而不是因为害怕。你有很多我想要的东西,我相信我也有很多你想要的东西。我们之间没必要是债务或者怨恨的关系。”
我皱起眉头,思考着她的话。
“有件事一直困扰着我,我想要个说法。” 我说。
“哦?说来听听。”
“嗯,我之前随口提过几次,但现在我就直说了。你的灵魂会唱出你真实的情感。你掩饰得那么好,真有点吓人,但我能看出来你什么时候在装。这真的很烦人,因为你几乎一直在装。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就是你指责我这点吗?如果你一直口不对心,我很难喜欢你。”
她一时真的愣住了,惊讶和恼怒的情绪在她灵魂的旋律中闪过。不过最明显的是,她的灵魂充满了恐惧。
“维塔,如果我真说出我的真实感受,我觉得你可能更难喜欢我。” 她缓缓地回答。
“嗯,” 我反驳道,“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试试吧,因为现在这样可不行。”
我们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她的情绪在混乱的旋律中纠结,我几乎跟不上。她脑海中闪过几十个可能的答案,但都被她否决了。当然,这有点违背初衷,但我能理解,改掉这个习惯可能很难。
“在给你做生物魔法治疗的时候,我一直在偷偷操控你的身体,这样等你长大后会变得更符合传统意义上的美貌标准。” 她最终坦白道。
我眨了眨眼。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