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把抓住梅利克,把他拽到一个我确定没人能听到我们谈话的地方,没等他开口说话,我就先发制人了。
“好了,小鬼,三件事。第一:我知道你没被纳瓦拉附身。第二:如果你还想继续保持这样,就别跟任何人提起我的神器。第三: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有神器的?我们来这儿之前我就一直把它藏着呢!”
“别叫我‘小鬼’,” 他皱着眉头说,“你可比我小呢!”
我的眼皮跳了一下,但忍住了没做其他反应。
“回答我的问题。”
“这是我的天赋,” 他皱着眉头说道,“如果附近有金属制品,我大致能感觉到它们在哪儿。”
我扬起了眉毛。
“哇哦。别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呀。能探测金属可是挺厉害的能力呢。”
他耸耸肩。
“是挺厉害的,前提是我想一辈子都被人利用去探测金属。但我可不想这样。所以你不打算感染我,对吧?”
“只要你乖乖的,就不会。” 我承诺道。我还不太确定把我们的计划告诉他是不是个好主意。
我们对视了一会儿。梅利克的身材和他妈妈一样壮实,但个子要高得多。这小鬼 —— 没错,我还是要这么叫他 —— 肌肉发达,显然吃得很好,他的皮肤因为户外劳作被晒得黝黑。这一切都让我特别不爽。就算我吃了几个月正常的饭菜,还坚持锻炼,我还是瘦得像根竹竿。而且,我还得穿着带兜帽的斗篷,不然我这白花花的皮肤准会被晒伤!当然了,作为一个…… 大概 15 岁的人?(他看起来比我大。)真是不可原谅。
“…… 跟一个寄生怪物聊天感觉挺怪的。”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
我哼了一声。
“习惯就好。那你打算配合还是不配合呢?我很乐意不管你和你妈妈的事,这对我来说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脸上又出现了之前在会议上那种空洞的表情。彭塔大概结束了她的闷气时间,也重新附着到我的脊椎上了。她一下子就跟上了我们的谈话内容,不过这会儿还是让我继续说下去。
“我会配合的。” 梅利克说。
“很好,” 我确认道,“那从现在起你就得听我的了。那么,其他那些被史莱姆附身的家伙,他们自己没什么神器吧?”
“你那个朋友有。就是那个,嗯,傲慢的贵族小姐?”
“对,那是佩内洛普。我知道她有。还有别人吗?”
“西奥多拉身上带着些金属物件。不过我不知道那上面施加了什么魔法,有什么作用。”
我点点头,思索着这一切。
“好吧,嗯…… 谢了,梅利克。记住,别跟任何人说我有神器,哪怕是你妈妈也不行。”
我转身要走,他却先叫住了我。
“等…… 等等。你为什么要帮我打掩护啊?”
嗯,我该告诉他吗?彭塔微微点了点我的头。
真的吗?你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她又点了点头。我思索了一下。是啊,不然的话,他可能会故意跟我作对,以为我是站在他们那边的。这可比他可能演技不佳的风险大多了。要是他被发现然后被史莱姆附身了…… 嗯,那我就得确保在那史莱姆泄露秘密之前把它消灭掉。
“因为我其实不是纳瓦拉,” 我压低声音对他说,“我来这儿是为了把它们都消灭掉,解放所有人。”
他惊讶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眼中慢慢燃起希望。
“我和妈妈会帮忙的。” 他坚持道。
“不行。你绝对不能告诉你妈妈。”
“为什么呀?她很强的!要是你有计划,她可以 ——”
“她现在就是它们中的一员,” 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他。
他的脸色变得阴沉,不过那表情更像是绝望,而非惊讶。
“可是 ——”
“纳瓦拉会复制宿主的记忆,” 我继续说道,“相信我。就算她表现得和以前一模一样,对它们来说这也是正常的。你没被附身是因为那史莱姆最后复制了你妈妈对你的爱,它不忍心用别人取代你。算你运气好。但她现在就是纳瓦拉,我要是想解放她,你就别来捣乱我的事,明白吗?”
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好,是这么回事:我自己就能救下几乎所有人,除了雷穆斯和那个西奥多拉女士。神器里有一种毒药,能杀死他们体内的史莱姆,又不会伤到他们本人,但要使用它……”
“…… 你得先救下宋。” 他接话道。
“对,没错,” 我点点头,“你认识他们,对吧?就是真正的他们。我们准备一切的时候,他们能继续假装被史莱姆附身吗,还是说他们只会成为累赘?”
“宋很聪明的,” 梅利克保证道,“嗯……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这不是什么…… 奇怪的史莱姆诡计吧?”
我觉得好笑,哼了一声。
“这次不是。你要是想来就跟着,只是别表现得可疑。”
希望我这两个 “跟班” 都能做到 “别表现得可疑” 这点。我朝宋的住处走去。择日不如撞日嘛。我有个 15 岁小孩的推荐,这…… 好吧,可能不太靠谱,但最坏的情况下,我可以让彭塔暂时控制宋。而且,不管怎样,我都得把那史莱姆除掉。
我们去宋的房子的路上,雷穆斯拦住了我们,这我早料到了。毕竟他刚从那儿离开嘛。他对着我和梅利克笑得格外灿烂,一边朝我们走来,一边挥手。因为脸上有烧伤的疤痕,他只有半边脸能活动,不过那半边脸看着可高兴了。
“嘿,你们俩!看来相处得挺融洽呀?”
“是的,雷穆斯叔叔,” 梅利克撒谎道,“维塔在跟我讲城里的事,我在跟她讲村里的事呢。”
“等等,他是你叔叔?” 我问道,趁机转移话题,因为我其实对村子一无所知,要是聊到这个,我可没法瞎编。“我还以为他是你爷爷呢。等等,那我是你姑姑了?”
梅利克笑了起来,笑得比我预想的还自然。
“不是啦,我一直都是这么叫他的!因为他和我妈妈以前在同一个小队,他就跟家人一样!”
“现在就更正式了,” 雷穆斯表示赞同,一只手搭在我们俩的肩膀上,“你们俩要是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知道吗?”
嗯哼。当然会的,我打算干掉的这位先生。我也冲他回以微笑,彭塔在暗中帮忙做出这个虚假的表情。她认真起来的时候,在这方面还挺厉害的嘛。
“知道了,老爹!” 我大声说道,欢快地敬了个礼。
他被逗乐了,哼了一声,满脸笑意地从我们身边走过。他走的时候,我用灵魂之眼盯着他,努力不让自己对着那史莱姆庞大的灵魂流口水。那灵魂很快就会属于我了,要么变成亡灵,要么成为我的食物。我都等不及了。
我们继续往前走,我用余光瞥见佩内洛普正在和那个元魔法师西奥多拉聊天。我朝她点点头,佩内洛普也挥挥手回应我,还冲我露出一种只有彭塔控制她的时候我才见过的笑容。我想我以前还从没见过真正的佩内洛普做出那样的表情呢。即便现在,我也能看出来她是装的…… 但不了解她的人估计看不出来。
我和梅利克来到宋的门前,敲了敲门。没过多久,宋就来开门了,先是抬头看了看梅利克,然后又低头看向我。
“…… 嘿,你们俩。有什么事吗?”
“介意我们进去吗?” 我故作天真地问道。
“嗯,应该不介意吧,” 史莱姆耸耸肩说道,往后退了一步,让我们进去。梅利克先进去了,我跟着进去,然后关上了门。“我得承认,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维塔。我的宿主可比你大多了,不过你本身诞生的时间可比我早多了。”
“哦,不用在意这个啦!” 我欢快地说着,一边走近,一边将三根触须伸进他们的身体。
在我用死亡之力裹住他们的灵魂并拉扯之前,他们只有一瞬间的反应时间。他们浪费了这个机会,我从藏在他们脖子里的黏糊糊的身体里扯出了这新鲜的生命碎片。我满心欢喜地抚摸着我的战利品,把它像心爱的宠物一样小心地收在我的躯干里。我好久都没得到一个新鲜、完整的灵魂了!不过这灵魂当零食有点小,而且我答应过彭塔,看看能不能把他们变成亡灵。
宋,现在是真正的宋了,立刻把手伸进一个口袋,掏出某种药剂,单手一饮而尽,同时另一只手抽出一把刀,抵在我的喉咙上。
“让我出去。” 他们要求道。
刀抵在喉咙上,我往后缩了一下,但还是努力保持冷静。
“是我救了你,” 我尽可能平静地说,“我需要你帮忙去救其他人。”
他们怒目而视,手里的刀依然没放下。考虑到拿刀的是谁,我小心翼翼地不让刀碰到我分毫。
“怎么救?” 宋问道。
“靠幸运的天赋,” 我回答,“我基本上就是纳瓦拉最可怕的噩梦。”
彭塔扭动了一下,显然觉得我这话太轻描淡写了,简直是本世纪最保守的说法。至少在脖子上架着把毒刀的时候,她没开口吐槽我。
说到刀,宋把刀往后撤了一点,收了起来,然后若有所思地盯着我。尽管他们眼角有皱纹,头发也有些花白了,但举手投足间透着年轻人的那种优雅姿态。雷穆斯强得离谱,虽说年龄对他的影响不大,但显然他也能感觉到岁月带来的疼痛和不适。宋的动作可没有那种多余的僵硬感,我都差点以为他们的年龄更接近我,而不是雷穆斯呢。他们身上唯一看起来受旧伤影响的地方就是声音了。
“就算我相信你吧,” 他们压低声音说,“要是你说的是真的,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雷穆斯和西奥多拉,” 我回答,“那些纳瓦拉太老、太强了。我没法突破他们的魔法抗性。所以…… 我说服了塔琳体内的史莱姆给大家准备一场盛宴。我想着你可以帮她加点‘调料’……?”
宋哼了一声,能看到的那部分脸因为觉得好笑而皱了起来。不过他们身体的其余部分还是像绷紧的弹簧一样紧张,仿佛每块肌肉都还在为能重新绷紧这件事而反应不过来。
“我带的东西大多不能用来做菜。能调制饮品,但没有足够对人类无害的材料。我是给怪物下毒的,不是给人下毒的。”
我用感知能力向外探查,锁定了佩内洛普和西奥多拉的位置。佩内洛普一如既往地靠谱,她似乎正让那个女人全神贯注地和她聊天,而且背对着我们这边。我拿出无尽之瓶,给宋看了看。
“嗯,我需要你两样都做。这里面装满了纳瓦拉毒药。你需要多少都有。不过要是我们从这里面倒毒药的话,西奥多拉会察觉的。”
“啊,这倒是个难题。但要拿到这个…… 说到底你背后还是有天空希望城支持的,对吧?”
“对。而且其他人还以为我是他们的同类,我打算就这么瞒下去。有没有什么安全的地方,能让我把这毒药倒出来给你用呢?”
“这挺难的。不知道啊。我又不是法师。”
“该死。好吧。那我…… 去和佩内洛普谈谈吧。她也没被附身。”
宋点点头。然而,梅利克却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等…… 等等!” 他抗议道,“就这样?你就这么走进来,把他们解决了?不可能。你刚还和我妈妈在一起,而且你说 ——”
“我们把其他人解决了就去救你妈妈,” 我打断他,“她再多撑一天也没事的。”
“她现在就应该没事才对!”
“梅利克,别 ——”
“喂,” 宋插嘴道,递给我一个小瓶,“把这个喝了。”
我看了一眼小瓶,又抬头看向他们。
“不喝?”
“这能让你在接下来几天内免疫那些黏糊糊的混蛋。这是我剩下的最后一点了。喝了吧。”
我皱起眉头。事情就不能简单点吗?谢天谢地,我有个不错的借口。
“我能自己保护自己不受纳瓦拉侵害。把它给梅利克吧。”
宋耸耸肩,把毒药递给了那孩子。梅利克感激地喝了下去,然后拼命忍住不让自己吐出来。
“那你没问题吧,宋?” 我问道,“我们需要你继续假装被史莱姆控制着身体。”
“别担心我,” 宋压低声音说,“那些该死的史莱姆居然以为能霸占我的村子,它们会付出代价的。”
“嗯,好吧。只是…… 请你没跟我说之前,别做什么疯狂的事。我们时间有限,要是史莱姆想逃跑,事情就会变得一团糟。”
宋歪着头,若有所思地瞪了我一眼。
“你这小个子,还挺爱发号施令的。问你个问题。控制雷穆斯的那东西说了很多关于你那个瘟疫法师、生物魔法师朋友的事。既然你有她那样的帮手,为什么还要用毒药呢?”
我也瞪着他们。
“她的魔法生效需要点时间,” 我半真半假地说,“用毒药是更好的办法。拜托相信我们,好吗?别让我后悔这么早放了你。”
宋哼了一声。
“姑娘,你这年纪,不该摆出那样的表情。”
我的触须扭动卷曲起来,我强压着一阵怒火。今天我已经听太多次这种话了。
“我刚救了你一命呢,” 我回怼道,“别瞧不起我,好歹有点感激之心吧。”
宋发出一阵嘶嘶的轻笑,点点头。
“我得为自己辩解一下,我平时可没多少机会瞧不起别人。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只是看到你这样,我挺难过的。你有这么个倒霉的天赋,在你这个年纪就得被迫去杀人。这是整个国家的失败,才会让这种事发生。”
“嗯,” 我嘟囔着,“我们可以认同瓦尔卡家族很失败。不过这和现在的事也没多大关系。你体内的史莱姆已经死了,接下来我们得把剩下的都消灭掉。我去叫佩内洛普,然后我们再想办法。”
“可怜的家伙们,” 宋低吼道,声音很低沉,“我真想掐住那个制造这些东西的混蛋的脖子。”
彭塔突然活跃起来,夺过了身体的控制权。
“制造?你觉得纳瓦拉是人造的?”
“我觉得是。要么就是原本就不是来自这个岛的。或者两者皆是,我想。但它们的运作方式…… 很不合理。它们要是附身怪物和狗的话,根本不需要一半的本能。我敢打赌,它们就是他妈一种生物武器,被制造出来用于渗透人类聚居地的。”
彭塔咽了口唾沫,她的恐惧让我的心跳都加快了。
“一种有智慧的生物武器……”
“对,” 宋压低声音说,“它们在这方面太完美了,不可能是偶然形成的。这让我气得要命。它们其实就是孩子,你知道吗?我体内那个就是个又害怕又迷茫的小可怜。但我们还是得把它们都杀光。”
“我…… 我们必须这么做吗?” 彭塔几乎是在哀求,“要是能和它们讲道理的话,那么 ——”
“不行。它们繁殖太快了。就算有一两个能讲道理的,只要有一个坏家伙,就会把所有人的努力都毁了。虽然很残忍,但结束这一切对它们来说也是一种仁慈。所以我才想把制造它们的那个混蛋大卸八块。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它们的悲惨命运。”
“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彭塔轻声重复着,“也许是吧。那样的话…… 要是你查出是谁干的,我不介意帮忙把那人也大卸八块。”
宋耸耸肩。
“我要是知道了会告诉你的,不过我估计没那么容易碰到那家伙。这也就是个愿望罢了。现在,我们得去救其他人了,对吧?”
“对,” 彭塔应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把控制权交还给我,我点点头。
“我马上回来,” 我承诺道,“宋,你能照顾一下梅利克吗?”
“喂 —— 嘿!” 梅利克抗议道,“我不需要人照顾!”
我只是盯着宋看。
“拜托了?” 我平淡地说道。他们笑了起来。
“行。别担心,梅利克,我又不是你的保姆。我有活儿让你帮忙干呢。跟我来。”
他们往屋子更里面走去,我则出门了,脑子里思绪万千。
“他们的理论说得通,” 彭塔小声对我说,“我讨厌这个说法,但确实很有道理。我们的生理构造里没有什么是多余或者浪费的,而且和我熟悉的任何生物都不一样。看起来我们好像缺少能让自己独立生存的部分。从这个角度看,我们几乎可以肯定是人造生命。”
到底怎么才能创造生命啊?
“嗯,通常是通过性行为啦,” 彭塔面无表情地回答。
哈哈,我是说人造生命啦。
“嗯,我也不是专家,但我猜制造身体至少得需要一个生物魔法师,而且……”
还需要一个灵魂魔法师,我接着说道。是死灵魔法还是认知魔法呢?
“把死去的东西变成活的?我只能推测,不过…… 我觉得这是这两个学科协同使用的合理结果。是灵魂魔法大师的标志。”
嗯,我想这倒是个能给你换个更好身体的办法。
彭塔眨了眨眼。
“你不是认真的吧,” 她喃喃地说,一脸惊愕。
和往常一样,你很清楚我有多认真。这就是你想要的,对吧?一个属于你自己的身体。你懂生物魔法,我懂灵魂魔法。咱们一起研究研究吧!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然后彭塔放开了对我身体的控制,在我的颅骨底部独自颤抖着。我在去可能被人发现的地方之前,擦去了眼角的泪花,暗自笑了笑。我慢慢地、尽可能温柔地伸出灵魂触须,朝她伸过去,但不触碰她。我明白一开始我俩相处不太愉快,所以她会害怕被触须碰到。但朋友哭的时候,不就应该这么做吗?不管是因为痛苦还是喜悦。
彭塔那小小的灵魂纤毛缓缓地、犹犹豫豫地朝我伸了过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这么做。我把这当作是一种邀请,用我的触须把她包裹了起来。
终于,我第一次拥抱了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