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这次放他们回来主要是因为寒衣节快到了,这是一个传统的节日,人们会在这个时候去祭拜先祖,表达对逝去亲人的怀念和敬意。同时,天气也逐渐转凉,学子们需要回家取一些厚衣服来抵御寒冷。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田野里的谷麦已经成熟。金黄色的麦浪一望无际,让人感受到秋天的气息。秋收时节,村里的人们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之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人生天地间,庄农最为先。
敬自然,爱土地,惜粮食,这是农人刻在骨子里的基因。
奚家二十亩田地,云雾带来的五亩地还没播种,丰收的那十五亩地足够一家人忙活了。
他们家人少,前几天就都停下手头的事情把麦子谷子都收割了,这会儿奚曜在地里打谷,许青月和云雾就把谷子都收集起来,装到旁边的大背篓里,家里的板车奚昀推到地里装上了满满三大筐谷子。
他起手一掂量,“嚯,够沉的啊!”
许青月现在全家都看的紧,他想忙上忙下家里都不乐意,云雾见奚昀一个人有些吃力,赶紧放下簸箕跑过去扶着板车。
“慢些慢些,要不一趟不行,就多运几趟。”云雾体恤相公是个文弱的读书人,生怕把他累出个什么毛病来。
“没关系,可以的。”男人不能被说不行,尤其是在自己夫郎面前,奚昀雄心壮志,更何况他再这么看着文弱也是个身高一米八多的汉子,该有的力气一点不少。
谷子收了以后就要及时晒干脱壳保存,不然等天气变了容易受潮发霉。这几天天气好,太阳足,正是晒谷的好时候,两人回到家中,院子早就已经打扫好了,云雾心细还铺上了席子,沉甸甸金灿灿从背篓里倒出来,再用竹耙子逐一拨散开,铺了满院子。
就这么重复了几趟,哪怕是铁打的人都已经累成狗了。
奚昀咕嘟咕嘟灌了一壶茶水进肚才堪堪解渴,他觉得学堂放五天假少了,这不得第二天醒来腰酸背痛的。
奚家地少,连着高强度干了两日,终于把地里的谷子都打完了,家里晒不下那么多谷子就放在村里的谷场上晒,那人多眼杂,哪怕都是乡亲也会留了个心眼,夜里家家都留汉子在那里看守。
云雾去给今晚守夜的奚昀送饭菜,和林乐璇一块儿去的,他们家是二哥守谷。
这几天家家都忙着割谷子打谷子,有时候田埂上会落下一些穗子,很多妇人会去捡拾,随着秋收工作的收尾,也捡不到便宜了,现在田里干净的一粒谷子都看不到。
谷场周围啥建筑都没有,条件特别艰苦,很多不讲究的汉子都是直接躺下幕天席地,家里条件好点的,讲究的汉子就是拿着铺盖或是搭个小棚。
云雾过去的时候奚昀正在研究那个小棚,虽说是小棚子但也就是用三个竹竿撑起一块麻布,在里面铺上被褥,非常简陋,隔壁林二哥也搭了一个。
“相公,吃饭了。”
奚昀把里面收拾好钻了出来,“来了。”
这几天辛苦,家里饭菜油水放的足,满满一大碗白米饭配上红烧排骨和山笋炒腊肉,云雾还给他带了两个红彤彤的野果子,奚昀一顿饭吃的特别满足全部光盘了,一看就是饿狠了。
云雾看着心疼,问他够不够吃,家里还有菜他再去几个馍馍来。
“饱了饱了,特别饱。”奚昀手里拿着一个红果子啃,把吃剩下的骨头都倒给林二哥带来的大黄狗吃。
有奶就是娘,给骨头吃就是好人,大黄“滋滋滋”的像水壶烧开了一直叫,尾巴摇的飞快,讨好的往奚昀身上蹭。
林二哥叫了两声都没给回来,给气笑了,“这馋狗。”
林乐璇看的“哈哈”直笑。
“这狗养的可真好,油光水滑的,林二哥花了不少心思吧?”奚昀摸了一把柔滑的狗头。
林二哥长得高大俊朗,体格矫健,肩膀宽阔,一看就是结实的汉子,是个型男,就见他眉头一挑,咧着嘴笑道:“天天好吃好喝供着,养了三年,这毛能不好嘛,结果就成了这副馋德性,给块肉就巴巴跟着人家跑了。”
“哪有,大黄可聪明了!它这是喜欢奚昀哥。”璇哥儿反驳道。
“行行行,它不馋它聪明。”
这条狗一开始就是家里卖给璇哥儿的,家附近跟他年纪相仿的姑娘和哥儿没几个,两个哥哥怕他无聊待在家里闷得慌,特意跑去狗市买来的。
四个人聊了会儿天,大黄就趴在一旁抱着骨头啃。云雾见它乖巧,便说:“可真乖呀。”
“你喜欢的话,那我也去抱一只来养?”见他喜欢,奚昀便问了一嘴。
本以为云雾会弯着眉眼点头说“好呀”,但他沉思了两秒随即缓缓摇了摇头,说:“先不养了,下次再说吧。”
后面天色渐暗,云雾和林乐璇虽然是结伴来的但终究是两个小哥儿,奚昀和林二哥让他们趁着还能看见路赶紧回去,不然等真的天色压下来没带火折子走路都不方便。
等两个小哥儿的身影离去,来谷场送饭的妇人夫郎也一一离开,原本吵吵闹闹的地方突然安静了下来,一阵风拂过,几个汉子又开始聊了起来,聊收成聊房田聊子女。
奚昀看过去好像看到了他的老丈人,离得有点远两人也没打招应。
奚昀突然想起昨天和云雾运谷子回家看到云仲义和云虎子在地里吭哧吭哧的忙活,王莲凤月份大了,挺着个大肚子坐在一旁休息,一家人看着萧条,有些可怜,云雾于心不忍想忙完之后过去帮忙,刚萌生出这个苗头,就看到他大伯家来了人帮忙,王莲凤赶紧站起来笑脸相迎,嘴中还说着“哎呀,还是自家男丁靠得住,相互帮忙,哪像姑娘哥儿嫁出去就是别家的人了……”
云雾听到后垂下眼睫,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但还是可以从他微微抿起的嘴唇看出他心情有些复杂。
他垂着眼睫,双手扶着车沿继续往前走。
走出大老远还能听到云虎子杠他娘:“那娘你不也是嫁给爹变成了我们家的人?”
这小子。传入奚昀的耳朵,他忍不住笑了一下,转头看向云雾,正好看到云雾嘴角上扬,也正在看着自己。两人就这样默默对视了一会儿,没有说话,随后只是默契地继续推着板车回家。
奚昀躺在晒谷场简陋的小棚里,心里叹了一口气。
像云家这样的家庭关系发展在这个朝代再常见不过,他完全了解这种现象背后的原因,但是却没有办法和能力去改变。这就是封建社会,男尊女卑,出嫁后的姑娘和哥儿便成了夫家的财产,好像从他们一出生就没有独立的人格和地位,依靠父亲倚仗夫家。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无奈和悲哀。
经过这两天的农作和与一些人物的接触,奚昀脑海中隐隐浮现出一篇策论的框架。然而,此刻他身边没有纸笔,而且身心疲惫,实在无力将这些想法付诸实践。于是,他闭上眼睛,伴随着漫天繁星渐渐入睡,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