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竹成走出房间,坐在了院子里的长椅上,旁边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在外边坐着赏月亮的陈思言。
“我认识李洛很早。因为都是童星,加上年龄相仿,经常会因为同一个角色进行竞争。你知道的,我爸是大导演,相比其他绝大多数演员来说,后台可硬多了。如果不是因为我不屑于用这种手段,很多角色李洛其实根本没可能竞争得过我,毕竟我也不差。”
陶竹成和陈思言并排坐下,一起欣赏起月亮。
陈思言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他知道陶竹成出来一定是有话要讲。
“我那时候还挺骄傲的,觉得自己演戏就是为了艺术,很纯粹,所以不愿意掺杂太多商业的东西,广告、综艺什么的更是看都不看。可李洛不一样,他什么都接,电视剧、电影、综艺、广告……像是生怕自己不红似的。”陶竹成轻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当年未曾掩饰的轻蔑,“我当时还觉得他浮躁,没耐心沉下心来打磨演技。比起我这种只接高质量电影、专注演技的人,他就像个商人,对待表演的态度让我看不上。”
陈思言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问道:“现在呢?你还是这么想的?”
陶竹成沉默了一下,视线落在地上的月影里,过了许久才低声说:“……没有。”
“为什么?”
陶竹成轻轻呼了口气,靠在长椅上,双手抱在脑后,看着天空中那轮明亮的圆月:“我后来才发现,他从来都不是单纯地想赚钱。他太清楚自己的位置了,也太清楚娱乐圈的游戏规则了。”
“什么意思?”
“他是童星出道的,你知道的,这种出道方式对演员来说,既是优势也是劣势。”陶竹成低声道,“年少成名意味着你会被观众固化在某个形象里,一旦长大,就很容易面临转型失败、资源下滑、被市场淘汰的风险。这个圈子太现实了,童星的出路,大多数不是半路消失,就是沦为边缘角色。真正能一路走下去的,太少太少。”
他顿了一下,语气带着些许感慨:“李洛比我更清楚这一点。他当时接综艺、接广告、甚至去演电视剧,不是因为他急于捞钱,而是因为他要保持曝光度,让市场接受他成长后的样子,不被观众遗忘。他很聪明,早就开始铺自己的路了。”
陈思言微微挑眉,似乎没想到陶竹成会这样评价李洛。
“你知道他当时和我竞争的那些角色吧?”陶竹成勾了勾嘴角,语气复杂,“他比我更努力。他会在开拍前一个月就开始研究剧本,跟导演、编剧沟通角色的理解,甚至去体验生活。我还记得有一次,我跟他竞争一个少年杀手的角色,他为了准备角色,跑去练了整整三个月的武术,连站姿都练得像模像样的。我去试镜的时候,就只是按照台词表演了个大概,而他却像真的从杀手训练营里出来的一样。”
“最后角色是谁的?”陈思言问。
“他拿到了。”陶竹成轻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哪怕没有后台,他依然可以靠自己的努力赢过我。”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掌心:“我后来才明白,李洛不是我以为的那种人。他不是单纯地想捞快钱,也不是随便接戏。他一直很有规划,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比我更清楚娱乐圈的生存法则,比我更懂得利用资源。”
“所以现在反而会觉得敬佩他吗?”陈思言终于开口,声音低低的,带着夜色的沉静。
陶竹成轻笑了一声,“倒也完全没有。他这样太累了,我没有必要拼死拼活到这种程度。我喜欢演戏,所以在想演戏的时候能有戏演就可以,我的诉求很简单。所以卷不过就躲呗,我一点也不想和这种人互相卷,我俩的粉丝互称对家,但我一点都不想和他对标。”
陶竹成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落在地面上,那些斑驳的月影映在地砖上,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像是一场安静的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有的人跑得快,有的人跑得慢,有什么关系呢?人生又不是比谁跑得远。”他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点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感慨。
陈思言轻轻地“嗯”了一声,嘴角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仿佛认同,又仿佛只是随意应和。
陶竹成偏过头,看着夜色下的庭院,一时没再说话。
他的手指轻轻敲着膝盖,像是下意识的动作,又像是在思索什么。
风吹过,带起不远处树叶的沙沙声,空气里有淡淡的花香,很轻,却萦绕不散。
过了一会儿,他才再次开口:“所以我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以为李洛是拼命三郎,想要努力跑得很远的人。”
陈思言听到这句话,微微侧了侧头,似乎是对这个评价产生了一点兴趣。他没有打断,只是安静地等着后文。
“但认识久了又发现他不是。”陶竹成低低地笑了一下,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语气里带着点难以言说的意味,“他似乎根本不在乎跑多远,跑多快,他只是喜欢跑——跑得快,跑得慢,往前跑,往后跑,绕圈跑,乱跑,怎么样都行。”
他说着,微微皱起眉,像是想到了什么让自己也有点困惑的事情。
“再后来,我发现他可能并不是在跑,他其实是在飞。他不停地扇动着翅膀,他只是——不能停下来。”
这句话落下后,庭院里一时安静下来。
陈思言没有立刻接话,他只是抬起头,看着夜空中那轮圆月。
夜色沉静,月光冷淡,却清晰明亮,像是遥远的、永恒不变的某种存在,
一只鸽子恰好从屋顶飞过,停在了院子里的树上。
他想了一会儿,最终只是轻轻吐出一句:“……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