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004年对于宋朝甚至是对于整个中国历史而言都是极其重要的一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甚至是具有划时代意义和里程碑式的一年。这一年党项的一代枭雄李继迁死了,他的儿子李德明开启了党项历史的新篇章,这一年宋朝的治世能臣李沆也走了,寇准由此迎来并一步步地走向了自己人生的巅峰时刻,但以上这些相比起接下来将要发生的历史性事件来说其实都“不足为道”。
命运在这一年里对宋朝也似乎心生了几丝怜悯和慈悲,当李沆病故且随后赵恒忙着重组国家中枢的时候,党项人和辽国人一直都相对比较安静。等到宋朝将国内的事情梳理完毕之后,一场规模空前的暴风雨才开始在远处的天边缓缓来袭。
这年八月,辽国正式册封李继迁的儿子李德明为西平王,辽国也由此承认了李德明对西北诸州的统治权和控制权。辽国的这个做法很明显是带有很强的目的性,他们希望李德明能够继承和发扬他父亲李继迁的优良战斗精神和意志,希望他在这个时候能够在西北方向给宋朝多添点乱子。这里面的原因没有别的,因为辽国在经过了数年的精心准备之后已经完成了再一次对宋大举犯境的准备,如果李德明能够最大程度地向宋朝施压,那么辽国无疑能在接下来的南侵当中拥有更大的胜算。
进入九月,随着辽军再次犯境的迹象越发地明显,宋朝河北前线的边关急报开始每日连续不断地通过驿马飞进了开封:辽国皇太后和皇帝已经率领数十万大军进驻幽州,辽军即将再次大举入侵!
赵恒紧急召集中书省的两位宰相和枢密院的枢密使王继英共同议事,中心议题只有一个:宋朝应该如何应对辽国此次堪称规模空前的入侵?
赵恒首先发言:“朕近来已经多次得到边关奏报,看样子辽国人很快就要打过来了。我们的大军多驻守在河北,大敌当前,朕这次自当亲征决胜,爱卿们觉得朕应该何时出发为好啊?”
自古以来,每当皇帝亲口说出御驾亲征这个词的时候,下面的大臣无一不是虎躯一紧,轻则默不吭声,重则哭天喊地死活不让皇帝出门。那么,赵恒手底下的这三位重臣又是如何反应呢?
宰相毕士安向赵恒回道:“陛下已经在前方委派了将帅御敌,你只需让他们恪尽职守就行了。如果陛下你非得要御驾亲征,臣觉得澶州比较合适,但澶州那个地方只是个小城,如果陛下的亲征大军去的太早势必会对后勤供应造成困难,因此臣建议陛下暂时不要忙着动身,此事可缓而不可急。”
很明显,毕士安的意见其实是不建议赵恒亲征,但他也没有把话给说死,而且他不建议赵恒马上就兵发澶州也是有道理的。澶州确实是一个小城,赵恒御驾亲征单是随行的士兵至少也是十万人,如果战事持续数月,那澶州的后勤供应的确是个大问题。不过,寇准的意见却与他不久前的这位救命恩人截然相反。
寇准立马接下毕士安的话:“大军在外而敌人在前,这时候正需要陛下出征以振军心士气。依臣之见,陛下应该尽早出发,越快越好!”
中书省的两位宰相各执一词,而枢密使王继英则选择了站在毕士安这边,他也认为赵恒的亲征地点最远只可到达澶州且御驾不宜过早出发。二比一,寇准的意见被否决,赵恒的亲征也就因此而被往后延迟。
如此也不难发现,相比赵匡胤和赵光义的御驾亲征,赵恒在这方面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他的大伯赵匡胤在平定李筠之乱时曾经以帝王之尊带头冲锋,他的老爹赵光义也是亲眼见识过战场上数十万人刀兵相向血腥厮杀的惨烈场面,而他却是一个从小到大就一直身在深宫内苑的乖宝宝,这就注定了他的御驾亲征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当然,这里倒不是想对赵恒说什么风凉话,他几年前就已经亲征过,而现在他能主动提出御驾亲征其实也是难能可贵。
皇帝和宰相们都做好了迎战辽国的准备,而诸如魏能、田敏、张凝、杨延昭这些顶在河北最前线的宋军各路先锋更是早就在磨刀霍霍并时刻注视着边境线上的任何风吹草动。
辽国人这一次绝不是在虚张声势,早在这年的正月,辽国的十余万大军就在辽国南府宰相等人的率领下进驻涿州,而辽国方面对外宣称他们此行是来修缮涿州附近的城防设施。可是,这话明显就是在糊弄鬼,你十几万拿着马刀的骑兵怎么去修缮城防?
说到这里就得提一下李继迁死后宋朝为什么没有派大军去剿杀党项人。如今的很多键盘上和嘴上的“历史学家”都说赵恒和宋朝是软蛋,放着那么好的机会都不敢去把握,看到这里应该就知道这其中真正的原因了吧?辽军十几万人就在边境线的那一头蠢蠢欲动,假如换了你是赵恒,你敢在这个时候抽调河北的大军远赴千里去攻打党项人吗?
有鉴于辽军在边境一侧大举增兵,手握十余万大军的宋朝北方定州大营主帅王超向赵恒建议应该把宋军的防线往前推,他甚至还建议宋军应该实施积极防御,也就是直接越境对辽军发起主动攻击。
此言一出,赵恒立马就被吓呆了,他不由分说地拒绝了王超的这个建议,而他的理由则是非常令人耳熟:“王超,朕警告你,你这样做不但伤不了辽国人,反而是在寻衅滋事,是在主动挑起争端激怒敌人,是在给敌人入侵制造口实,你绝不可以这样做。另外,就算是辽国的边民有越境放牧的行为,你也只能驱赶而不能越境追击或劫掠。”
都来看看,这是一位对敌人多么“仁德和体贴”的皇帝,可这并非是赵恒独有的思维,他的这种思维就算是在当今也是大有市场:我们是礼仪之邦,绝不打第一枪,就算明知道对方要来打我们也要等到对方捅了我们一刀后才能还击,否则就是不礼貌,就不具备一个礼仪之邦应有的修养和气度。
恕我卑鄙阴险和下流,在我看来,这种想法和观点何其谬也!如前所言,说这种话以及有这种想法的人当真是敌人的第一刀没有砍到你自己和你妻儿老小的身上吗?隔岸观火做圣人,这种人就该亲身去领教一下敌人的凶残和血腥到底是什么样,然后再来说话!
王超难得如此爷们儿一回却被赵恒一盆冷水给浇了个透心凉,他从此也就老老实实地待在他的定州城里等着辽国人来打他,直到最后这场战争结束。
既然你赵恒这么有礼貌,那对面的辽国人也就不跟你客气了。这年的三月,辽军的一支骑兵大摇大摆地对宋朝进行了越境侦查以便为今后的大举进攻做好准备。只是在回去的路上这些不长记性的契丹人倒了个大血霉,从威虏军里冲出来的魏能将其截击在半路上对其一顿迎头痛击并在随后对其一路追杀差点让这群契丹娃全都埋骨于异国他乡。
进入八月,辽军的越境侦查活动越来越频繁和猖獗,他们甚至深入到了深州和祁州境内。随着萧燕燕和耶律隆绪亲率大军进驻幽州,辽国人的南侵行动已是箭在弦上。大战即将来临,赵恒一面命令边境线上的宋军各路先锋进入紧急战备状态,一面又让王超的定州大营沿唐河列阵准备与辽军主力进行决战。
大战终于是要来临了,在边境线上时刻都枕戈待旦的宋军各路先锋将再次直面辽军铁骑的冲击,可这些像钉子一样深深地扎在边陲的将军们知道他们即将面临的是怎样的一群敌人吗?他们不过是分散在各处要地且领兵不过数千的先锋主将,尽管他们麾下的这数千人都是久经战阵的精锐铁骑,可他们的对手却是由辽国的皇太后和皇帝亲自率领的二十余万辽国铁骑。
公元1004年闰9月7日,辽国皇太后萧燕燕以及辽圣宗耶律隆绪从幽州出发开始了母子俩的再一次御驾亲征。几天之后,二十余万辽军在主帅萧挞凛的率领下正式从涿州开拔直扑宋境。
宋朝方面首当其冲的就是宋军在保州境内的各路先锋,然而,这场在中国历史上意义无比重大的战争的第一战却让人有些啼笑皆非。由于早就知道辽军要入侵,驻守威虏军的魏能便和田敏等人提前在边境线上设下了伏兵准备给辽国人送一份头彩。可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次为辽军打前站的先遣队竟然只有百余人,而且这些人的头儿还是一个和尚。不过,这个和尚可不是一般的和尚,中原的和尚大都严守清规戒律且以慈悲为怀,但这个为辽国人当先锋的和尚却是一个横刀立马的武僧。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金庸笔下的鸠摩智和金轮法王不也是和尚吗?不也照样视杀人如儿戏吗?
正当这位高僧带着一帮契丹武士耀武扬威地越过边界并开始在宋朝境内打家劫舍之时,魏能和田敏突然率军冲了过来并对其大打出手。在这两位勇将麾下的数千精锐铁骑面前,这一百多个契丹人根本就不够他们塞牙缝,而那位高僧倒是表现得很神勇——他立马举手投降!
本以为会有一场惨烈的厮杀,可没想到对手竟然这么弱鸡,魏能和田敏多少都有点郁闷地各自回归本镇。不过,他们并不会失望和郁闷太久,有仇必报的辽国人是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更何况在边境的那一头是近二十万热血沸腾的辽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