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遗憾,关于望都之战,我实在是没有忍住当了一回喷子。接下来,我们还是一起来看看宋朝在望都之战结束后是如何对河北的边防进行的反思和改造。
赵恒在听取了两府高官和边关各位将领的意见后以皇命的形式再次拿出了一个新的御敌之策:
令镇州、定州和高阳关的三路兵马总计约十万人合为一处屯驻于定州,如此以避免出现望都之战时宋军兵力相对薄弱的问题。另外,赵恒还对大阵的具体构成做出了指示,他让步兵环绕在大阵的外围,而骑兵则隐藏于大阵的中间,等到步兵将辽军的锐气消磨殆尽的时候再由骑兵出阵一锤定音。
上面是定州大营的布置,宋朝在保州境内的安排则是:在威虏军城屯驻六千骑兵,由魏能、白守素、张锐率领,保州屯驻五千骑兵,由杨延昭、张延禧和李怀岊统领,北平寨屯驻五千骑兵,由田敏、张凝和石延福统领。
如此一来,在保州屯驻的骑兵总计就达到了一万六千人,他们的任务就是抵御辽军的先锋。赵恒随即还下达了具体的作战方案:辽军到了先不跟他们打,等到他们气势不再的时候再背城挑战。如果辽军直接越过保州前去挑战定州大营,威虏军和保州的宋军就合为一处攻击辽军的身后。如果辽军也不攻击定州而是继续南下骚扰各处,那么威虏军和保州的宋军则与北平寨的宋军会合,然后攻入辽国本土袭击辽军的后勤辎重,从而让辽国人不敢再继续深入。
同时,为了防止辽国人再次肆无忌惮地攻掠定州以东的各处州县,赵恒另外还做了安排和部署:令孙全照、王德钧、裴自荣领兵八千人屯驻宁边军(今河北省蠡县),令李重贵、赵守伦、张继旻领兵五千屯住邢州,石普率领一万人屯驻莫州,石保吉率领重兵屯驻大名府。
以上便是赵恒和他的宰执大臣们所共同制定的新的御敌之策。我们简单说一下的宋朝的战略意图:保州的宋军骑兵负责迎击辽军的先锋以及袭击辽军的后勤辎重,定州大营负责与辽军主力决战,定州以东的各处宋军负责保境安民。等到辽军后勤难以为继并开始撤军的时候,定州和保州的宋军就对其进行前后夹击,同时东面的孙全照和石普也要出兵前往顺安军(今河北高阳境内)堵住辽军试图从东面突围的口子。
如此看来这又一个看似完美的御敌之策,但这里面最大的漏洞其实还是没有得到弥补——同样还是各自为战,同样还是由皇帝远程控制和指挥作战。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最重要的就是要根据形势的变化而临机决断,等到你赵恒根据战场形势的突变而发出新的作战指令时战场的情况早又变了。宋朝此举不还是将从中御吗?如果此时的宋朝皇帝是赵匡胤或许这个法子还真的就很灵,可作为军事爱好者和发烧友的赵光义及其子孙也痴迷于搞这一套就注定了宋朝要承受由此而带来的一幕幕悲剧。
宰相李沆等人在赵恒的这套御敌之策出来后立马就拍起了赵恒的马屁,他们说赵恒的这个几乎将各种因素和变化都考虑进去了的方案真的是堪称天才之作——所谓书生误国有时候真的是所言非虚。对此,我只想说,从此事来看赵恒还真的是赵光义的亲儿子。
对此,我们现在也不便多说什么,一切都交给未来的实战来检验吧!
现在让我们暂时抛开纷乱复杂的时局来说一个故事,让我们一起把时间拨回公元944年(后晋天福九年,同时也是开运元年,这一年有两个年号)。
这一年是石敬瑭的那个心比天高但命比纸薄的儿子石重贵登基之后的第三个年头。这年的三月,辽军在两个汉人将领赵延寿和赵延昭的率领下分路进犯河北和山西,此次军事行动也正式揭开了后晋与辽国之间的战争序幕。
还是在这一年,一个男婴在河南洛阳府的一座宅院里呱呱落地。这个男婴的祖父曾在后唐时期做过户部侍郎,而他的父亲在十几年后则将官拜后周王朝的皇帝近身侍从官——起居郎。照此说来,这个生于官宦之家的男婴必将拥有一个幸福美好的早年时光甚至是拥有一个充满了无限光明的远大前程,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日积月累之间,这个男婴慢慢长成了一个小男孩,而他人生的不幸也就此开启。因为父亲小妾众多且母亲刘氏又性情过于刚烈(用今天的话来说,作为正妻的刘氏可能就是一个脾气暴躁的女汉子),于是夫妻俩的矛盾就此变得越发不可调和,这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家里的那位大老爷们儿有一天终于是彻底地爆发了,他不但将刘氏给休了,而且还将刘氏和刘氏为他所生的这个小男孩给一并赶出了家门。
也不知道这两口子闹矛盾怎么就殃及到了这个孩子身上,反正这一对母子被赶出家门后是举目无亲无依无靠,最后只能是在洛阳城郊找了一个破旧的窑洞勉强用以遮风避雨。即使如此,史书里所记载的这位“性情刚烈”的刘氏妇人也没有因此而向命运低头,她立下誓言此生绝不再嫁他人,她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将这个渐渐长成小小少年的儿子养大成人甚至是养大成材。
可想而知的是,以这个少年的家境条件他是不可能上得起学的,更是不可能到书院里去深造的,他只能是自学成才,而他少年时期经常去的地方就是洛阳城南的龙门山一带的各处寺庙或禅院。这不是说他在年少之时就开始醉心于佛学,而是在这些地方他一方面可以在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里看书,另一方面说来就比较令人心酸了——因为这里会为穷人提供免费的米粥和馒头。还有更令人心酸的,此少年长年累月地蹭饭也就让他在一些和尚那里混了个脸熟,后来连那些佛门弟子也开始不待见他。
关于此少年在人生发迹之前是如何的清苦有很多的民间传说,其中有两个最为后世之人所津津乐道。
其一就是他自己曾经写过的一副春联,上联:二三四五,下联:六七八九,横批:南北。此对联所寓意的就是——缺衣(一)少食(十)以及没有“东西”。
其二便是在他金榜题名之后,他有感于各路远亲近邻纷纷前来登门造访便即兴写下了一对联子,上联:旧岁饥荒,柴米无依靠,走出十字街头,赊不得,借不得,许多内亲外戚,袖手旁观,无人雪中送炭,下联:今科侥幸,吃穿有指望,夺取五经魁首,姓亦扬,名亦扬,不论王五马六,踵门庆贺,尽来锦上添花。
这两幅联子无一不是在述说其早年的苦寒,但很可惜的是这几乎可以肯定是后世之人的杜撰。这两副联子明面上都是在诉苦,可骨子里却明显有一股怨气甚至是戾气,这与此人的心性根本就毫不相符。再者说,这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更是经不起考究,前者是源于赵光义在寒冬时节有感于天寒地冻而命开封府的知府去给那些贫苦百姓送木炭取暖的典故,而后者则是出自于王安石的《即事》诗:嘉招欲覆杯中渌,丽唱仍添锦上花。
虽然是“伪作”,但这两副联子其实也从侧面反映出了此人早年生活的清苦。一个正值青春年少的人就是在如此穷困贫苦且饱受世人冷眼的环境下一天天长大成人,很难想象的是这个少年在今后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换作某个别的正处在极度在意自尊的少年郎在领到寺庙的施舍后或许会躲在某个角落里一边啃着馒头一边泪流满面地诅咒各路神灵大仙,而在晚上回到家后更是会头悬梁锥刺地彻夜攻读并暗自发誓一定要在未来的某天出人头地,甚至有可能会因此而像东晋的权臣桓温年轻时为报杀父之仇而整出一个“枕戈泣血”的典故来。
不过,令人称奇的是,这个少年郎却偏偏不是这样,从他少年时期开始一直到其晚年,他始终都是一个性情温良宽厚且从不怨天尤人的道德君子。我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是他的天性使然还是他的母亲刘氏教子有方,抑或是他常年在寺院听人诵经念佛以至于此,但无论是这里面哪一种都值得让人称贵,而这也让我想起了曾经在一篇星象专题的末尾所看到的一句话:愿你成为盛开在沙漠里的一朵娇艳的花。
接下来我们就来看一看此人的一首“真迹”,这是他早年苦读时所作的一首诗,从这首诗里我们才能够对此人的真实心性有所了解。这首诗名为《读书龙门山土室作》:八滩风急浪花飞,手把渔竿傍钓矶。自是钓头香饵别,此心终待得鱼归。
身处如此境遇却在如此年岁就拥有这等心性和人生修为,这或许连年轻时的姜太公也会觉得自愧不如。
公元977年,在经历了十余年的寒窗苦读之后,当初的那个少年郎此时已经三十三岁了,而他在这一年的科考中一举夺魁并因此而深得赵光义的赏识和器重从此在官场上平步青云。
好了,现在是到了揭开谜底的时候了,这位太宗朝第一次科考的状元郎正是北宋历史上继赵普之后的又一位三度出任宰相的一代名臣,他的名字叫做——吕蒙正。
这里有个问题,请问:如果你是此时高中状元的吕蒙正,那么你会如何对待你的那位当初将你们母子赶出家门的父亲?
如果是准备报复或是想要给自己的母亲出口恶气,那么这其实一点也不足为奇,甚至于这种事在我们的现实社会里就能够亲眼看到或是有所耳闻。吕蒙正呢?他的选择是将自己的父亲接到府中来同住,尽管父母二人因为从前的芥蒂仍是同府不同屋,但他们这一家却总归是再又变得完整了,而且吕蒙正丝毫未曾因为父亲当初的举动而产生记恨甚至是报复的心理,反而还因为这些年的分离而觉得自己未能尽到一个做儿子的本分,于是他对父亲是加倍地尽孝。
吕蒙正如此所为,在我看来足以媲美孔子的那位以孝而着称的弟子曾参。这位曾大孝子做过什么呢?他因为在锄草时误将一株瓜苗给锄掉而被他的父亲曾点一棒子给打昏死了过去,但在醒来之后曾参听见父亲正在隔壁为自己的冲动而自责不已,这一下曾参反而开始自责起来,于是他急忙为父亲鼓瑟一曲以求能够让父亲得以心安。
公元983年,在高中状元仅仅六年之后,吕蒙正在三十九岁这一年被任命为参知政事(副宰相),而在五年之后的公元988年,四十四岁的吕蒙正被任命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从而正式开启了一生之中三次出任宰相的高光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