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有终带领的宋朝平叛大军还在来的路上,而王均在做了所谓的大蜀国“武威元皇帝”之后自然也是没有了退路,他已经铁了心要跟宋朝分出个你死我活。现在成都被他牢牢地控制着,可如果他就此安于现状,那么等待他的必然是迟早会来的灭亡。王均可不傻,这时候牛冕等人已经逃到了汉州(今四川广汉),但王均绝不想给他以任何的喘息之机。兵变的第三天王均带兵攻陷了汉州,牛冕再次跑路逃往东川。
王均作为宋朝的职业武将,他当然知道自己能否在蜀中站稳脚跟的关键点在哪儿——剑门关。在拿下汉州后,王均带兵直奔剑门关,他要拿下并占据这个直接关系到他生死存亡的战略要地。在途中,王均试图拿下绵州,然而这一次他碰到了硬骨头,绵州没有像汉州那样被一鼓而下,而是久攻不下,但王均是知道轻重的,他扔下绵州奔向了剑门关。
剑州知州李士衡在得知王均向他杀来后便主动放弃了剑州并焚毁了城中的仓库,他带着金帛退入了剑门关背向迎敌。当天,王均的人马几乎是跟李士衡前后脚地到了剑门关。
势无常势,王均在攻打绵州失败后似乎就不再被幸运女神所眷顾,剑门关下的这一战他被李士衡以及剑门关的守将裴臻所击败,折损人马数千,王均的运粮民夫竞相奔逃。长途行军作战加之粮草不济,王均选择立马撤军逃往成都,但他担心原路返回会被依然忠于宋朝的军队半路截击,最后他是走阴平小道回到的成都。
趁着王均带兵去攻打剑门关,蜀州(今四川崇州)知州杨怀忠带着本部兵马会同附近的各州宋军一起攻打成都,双方在江渎庙前列阵交锋。结果杨怀忠大败,只得带领残部退保江原(今四川简阳境内)。这个倒也不意外,王均的部众虽然是叛兵,但人家怎么说也是宋朝在蜀川境内战力最强的正规军,杨怀忠虽然有王师之名但却无王师之力。
战败之后的杨怀忠再又派人联络嘉州、眉州等七州守军前来与他会合平乱。等到人马到齐,杨怀忠再次率众攻打成都,双方又进行了几次小规模的战斗且互有胜负。在这之后,王均将兵马全部退入城中守城,而杨怀忠则在成都以南十五里处的鸡鸣原驻军等待雷有终的大军到来。
事情到了这里其实形势已经开始变得明朗了。王均只是占据了成都这一座孤城,而且他也没有民意基础,在退入城中之后他已经主动把自己变成了一头困兽。
宋朝的平乱大军在狂奔了一个多月后终于在二月底到达了成都城下,由于剑门关在手且这一路上的沿途各个州县都被宋军控制着,雷有终的大军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地直抵成都。
到了城下,雷有终等人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整懵了:只见成都的城门大开,似乎叛军早已经跑光了。空城计?众将官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但雷有终、上官正和石普还是决定杀入城中看个究竟,李继昌劝止,说是小心有诈。
胆小鬼!雷有终没有理会李继昌的劝阻立马率兵入城,这一进城可就悲剧了,但首先悲剧的不是宋军,而是城里的老百姓。见城中果然连一个叛军的鬼影子都没有,宋军的这些士兵瞬间匪性爆发,他们四处出击奔向了各个商铺和民房大肆抢掠。正当这些人忙得不亦乐乎之时,忽然间城门被关上了,有组织有预谋地隐藏在城中各个角落的叛军突然杀出将兴致正浓的宋军杀得是鬼哭狼嚎。
在这一天的伏击战中,宋朝的平乱大军被叛军关门打狗。御厨使李惠被叛军当街斩杀,其余入城的宋军则被叛军堵在城中逐个击杀,吓得魂都快没了的雷有终等人慌忙爬上城楼像牛冕那样顺着绳子逃出了城,然后带着残部逃向了汉州。
此时的成都城里是一片大乱,民众奔相出城逃难。王均在解决了城内的宋军之后派出骑兵将出逃的百姓全都抓了回来,然后从中精选强壮之人并给这些人在手上、身上或脸上刺字,然后发给他们军服让其与叛军一道守城。这还没完,而这也不是王均做得最过分的,已经是破罐子破摔的他为了立威,同时也是为了让舆情汹汹的百姓老老实实地服从于他,他下令将那些凡是敢于反对他的人都关进大牢,极端分子更是被当街砍成肉段。总而言之,一个之前在上级面前唯唯诺诺、在下属面前和和气气的军官此时已经变身为一个恶魔——没有退路的一个恶魔。
此后的半年时间里,王均据守成都,而在成都城里折损了大半人马的雷有终则在汉州打造攻城器械并集结和整训兵马。在此期间,双方虽然互有攻守但始终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战事,直到这年八月雷有终才率军带着大量精心打造出来的堪称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各类攻城器械再次率领重兵围攻成都。
这里也别怪赵恒在这半年时间里没给雷有终加派援兵,他倒是想尽快把蜀川的事给搞定,可辽国人和党项人都不是善茬子,北方和西北方向他都得派重兵时刻盯防,这两个地方才是他军事布局的重点。一句话,不是赵恒不想派兵增援,而是地主家也没什么余粮,他只能让雷有终对蜀川缓缓图之。
为了攻下成都,宋军可以说是用尽了他们所能想到的各种手段,传统战法里的云梯、冲车、抛石机和洞屋都用上了,但这根本不顶什么用。这其中的原因就在于城里的守军对这些玩意儿太熟悉了,这些东西的长处和弱点他们也是了然于心,再加上这些叛军已经毫无退路可言,他们唯有拼死力战才有活命的机会。因此,这最初的攻城战宋军几乎可以说是毫无进展和突破。
对宋军来说最要命还不是什么攻城不力,而是这时候恰逢雨季,淋了雨水的城墙还叫人怎么去爬?单单是站在雨里都未必能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就更别提抬头去看楼上的敌人是不是正在朝自己砸石头或射箭。此外,叛军在守城期间也并未一味地死守城池,他们还主动出击从城里把地道挖到了城外,然后这地道可就成了宋军的梦魇。叛军要么是从地道里钻出来杀宋军一个措手不及,要么就是宋军的重型攻城器械或冲锋的队伍直接就突击的路上猛然间陷进了下面已经被挖空的暗道里。
天上有大雨,地上有掉下去就没了小命的坑道,或是直接能把攻城车给陷进去就很难拉得出来的巨坑,城楼上还有更吓人的东西——叛军的弓弩所射出来的箭矢上面都涂有致命的毒药。此外,由于暑气逼人且又遭逢雨期,从北方而来的宋军由此犯上了各种具有传染性的皮肤病。
一个月下来,宋军是一点成绩都没有反而被杀伤甚众,而为了能够从心理上打击宋军的士气,叛军还在城中大摆庆功宴,清晰高亢的歌声达于城外且酒香四溢肉香扑鼻,这一出戏整得城外的宋军是一边口水直流一边又破口大骂。当然,叛军的损失其实也不小,这次兵变的始作俑者赵延顺就在城头督战的时候被城下的宋军给一箭要了小命。
眼看这出身纯正文官系统的雷有终在战场上的表现确实有些不尽人意,赵恒决定给他派个帮手,这个人便是北宋军事太监集团里继王继恩之后在地位和声名以及战功上面都最为显赫的大太监秦翰。
关于秦翰我们在前面已经提到过很多回了,此人虽然是太监,但绝对比傅潜之流更像一个军人和老爷们儿。他不但深受赵光义的信任和重用,赵恒继位后同样对他是信任有加。为了彻底平灭王均的叛乱,秦翰被赵恒任命为两路捉贼招安使,急速从开封出发赶往成都总揽前线战事。
秦翰到了成都才发现平叛之所以陷入迟滞状态的原因其实非常复杂,远不是什么表面上的叛军太强悍或是城墙太高这么简单。到了成都之后,秦翰先是调和了宋军内部将帅不协的问题,然后重新拟定了作战方案。
在这之后,秦翰下令宋军再次攻城。这一回可就不是蛮干了,你叛军会挖地道,我也会挖。雷有终组织敢死队在夜间钻入地道,然后进入城中一把大火将叛军的军械库给烧了个一干二净。但是,要想让大军进入城中还是得打城墙的主意,宋军的办法还是推着洞屋前进,叛军再厉害也不可能挖出一条环绕整座城池的暗道,于是蒙着一层毡皮的洞屋终于是相继抵在了城墙上,从洞屋里钻出来的宋军就开始躲在经过改装之后水火不侵的洞屋下面拼命地凿城墙。
先前这场大雨让宋军吃尽了苦头,这下却成了他们的帮手,被雨水长期浸润的城墙被宋军真的就凿出了一个大窟窿出来。正当宋军将士欢声雷动准备钻进去的时候,叛军的无数明晃晃的长枪顶了出来,这阵势谁往里面钻谁就会当场被扎成蜂窝煤。最后,有两名宋军士兵在重赏之下几乎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闭着眼持枪一顿乱打猛冲才破了叛军的长枪阵,当这两人挤进去之后,大队的宋军随即跟进猛冲,叛军抵挡不住被不断地往后压——成都城就这样被破防了!
就此,举着长枪和巨斧的宋军蜂拥着攻入城内,接下来就是双方逐街逐巷地争夺战。秦翰亲自带领士兵进城厮杀,他身中流矢却毫不退缩,宋军其他将领也带队杀入了城中。面对败局,王均率领部众于当日黄昏突围并成功出逃,但这时候的宋军却没有时间去追击突围的叛军,他们的首要任务是肃清城内的那些仍在负隅顽抗的叛军从而彻底占领成都。
天色渐暗,激战仍在继续。上次吃了大亏的雷有终害怕夜间再次中伏,同时也是因为成都这个地方上次带给他太过强烈的耻辱和愤怒,于是他命令放火焚街,而这场大火一烧就是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城内叛军已基本肃清,雷有终登上城楼命人在城下再次点燃了一堆大火,但这堆火是用来烧活人的。雷有终命人将俘虏中在王均手下担任过官职的人全部集于楼下,然后将这些人不问原由也不经任何的审讯直接逐个投入火中活活烧死。这场烧活人的酷刑从早上辰时(七点到九点)一直烧到了下午申时(三点到五点),前后共计烧死数百人。
对于此事,史书对此一笔带过,然后极为春秋笔法地感叹了四个字——颇为冤酷,但毫无疑问雷有终因为此事把自己牢牢地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如果是在刀兵相向的战场上你雷有终只要有本事可以随便对他人的生命予取予夺,可你在手无寸铁的俘虏面前如此残暴又算个什么东西?也不知道雷德骧和他老婆当初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个泯灭人性的畜生!难道就因为半年前他差点死在了成都且狼狈不堪地出逃让他失了颜面,所以他才在报复心的驱使下为了找回自己的尊严而做出了如此牲口般的举动?
谁说宋朝的文官和文人就很软弱和善良?雷有终的这种行为恐怕让历史上很多杀人成性的武将都会自愧不如吧?再想想宋朝的仁人君子们对待外部的敌人比如说李继迁之流又是如何的仁德和宽慈,夫复何言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