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叮铃铃……
傍晚,快要下班的时候,挂在墙上的电话机突然发出清脆的铃声,小泽晴子连忙走过去,摘下电话筒。
“新闻部。请问您找谁?”
“打扰了!请找美由纪小姐听电话!”电话里传来中村雄二的声音。
“美由纪小姐不在。”小泽晴子说。
“打搅了。”中村雄二挂断了电话。
“谁的电话?”刘简之问。
“好像是宪兵司令部的中村中尉,他找美由纪小姐。”小泽晴子说。
一阵寒风突然从窗外刮进来。
斋藤站起身,走到窗前,朝外望了一眼,重新关好窗户。
“天气越来越冷了。”小泽晴子说,“佐藤君,该生火取暖了。”
“是啊,”刘简之说,“从明天开始,生火取暖。”
“那我今晚怎么办?”田山木原说。“今晚轮我值夜班。”
“田山君,你一身都是肉,怎么会冷?”小泽晴子说,“要真冷了,就在这屋子里蹦一蹦,跳一跳。”
斋藤说:“年轻人不会感到冷。田山君,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气温一高于20度,我就热得浑身冒汗。”
“你就吹吧!”田山木原说。
“晴子小姐,两名日本军官被杀的报道广播了没有?”刘简之问。
“早播了呀!”小泽晴子说:“您没听广播?”
刘简之仔细回想,的确没有听到广播。
“播了就行了,听众有什么反馈吗?”刘简之问。
“没什么反馈。”小泽晴子说。“打电话进来的,大部分都是问什么时候日军会进攻南京,攻下南京以后,电台会有什么安排。还有听众说,想听石田一郎的战争前景分析。”
两个日本军官被杀的消息,没有什么反馈,让刘简之感到很意外。
上一次,田村津喜被杀的报道,掀起过收听高潮。这一次,原以为会再次掀起收听高潮的劲爆消息,竟然跟没发一样,连一点涟漪都没有。
应该是被日军攻占上海的消息给淹没掉了。
刘简之想起了美由纪采访伤兵的报道,收听率也远远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使刘简之警醒日本国民战争代价的用意,也落了空。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站在日本军阀的立场上,期待吞并中国?他们就不考虑战败的后果吗?
墙上的挂钟当当响起,连敲了六下。
“好啦,今天没什么事了,我们按时下班一回。”刘简之说,“美由纪小姐和吉泽君不在,不然的话,我们一起去居酒屋喝一顿去。”
小泽晴子长舒一口气说:“几个月了,终于可以下个早班了。”
刘简之说:“晴子小姐,你要是支持不住,感觉太累,我可以安排你休息几天。”
小泽晴子说:“谢谢佐藤君!还是等我怀孕了,你再安排我休息吧!”
田山木原看着小泽晴子的肚子,惊道:“晴子小姐,原来你……你结婚了啊?”
小泽晴子笑笑说:“哪儿啊,男朋友还没影呢!”
“我明白了,”田山木原说,“晴子小姐,你一定是未婚先孕!”
“你才未婚先孕呢!”小泽晴子说,“我的意思是,我连男朋友都没有,要怀孕得等到猴年马月。田山君,你听明白了吗?”
“我不明白。”田山木原说。
“木鱼脑袋!听不明白算了!”小泽晴子拎起手提袋,走向门口。“走啦,明天见!”
又过了些日子,天气愈发地冷了。东京上空整天弥漫着白色的雾气,树上的残叶随风飘落,渐渐变得光秃秃的。
又是一天傍晚,临近下班时分,刘简之和新闻部的几位记者,正围着火盆,聊起新近发生的一起社会新闻,美由纪突然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
“有重大新闻!”美由纪说。
“什么重大新闻?”刘简之问。
“刚刚,就在刚刚,日军参谋本部向驻中国华中方面军发布了《大陆命第八号命令》,撤销原来的所谓制令线,要求华中方面军司令官与海军协同,三天后进攻中国首都南京。”美由纪说。
刘简之吃了一惊。
消息应该马上通报给杨长官。
“三天以后进攻中国首都?”刘简之镇静地说,“可惜我们东京广播电台没有前线战地记者,没有第一手新闻来源。又一轮新闻大战,我们肯定会落下风。”
“佐藤主任这么没有信心?”田山木原说。“反正战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降降火也好。”
“真要是这样的话,我们东京广播电台就该倒闭了。”吉泽说。
美由纪说:“佐藤君,我盯着参谋本部与华中方面军的电报往来。这里安排双人值班。《读卖新闻》《天天新闻》有他们的优势,我们也有我们的优势。这场新闻战,我们准能赢!”
美由纪也不忌讳,不小心公开了自己的新闻来源。
幸好,田山木原和吉泽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们以为,美由纪小姐的消息,不过是他有个哥哥外加一个好友,在参谋本部做事罢了。
“好吧,就这么办。”刘简之说。“从现在开始,我们新闻部也进入新一轮战时状态!”
“我仍然盯着美联社的报道?”小泽晴子问。
“对。只能辛苦你了。争取把编译报道的时间再缩短一点。”刘简之说。
“我尽量吧。”小泽晴子说。
“那么,佐藤君,我仍然弄墙上的态势图吗?”田山木原说。“我感觉这个态势图,力气没少花,可是没什么用。”
“你别小看这个态势图,它可以提高我们战争报道的质量。”刘简之说。“尤其是可以帮助我们做某些预测。”刘简之说。
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神尾社长突然领着冢本大佐和山本大佐走了进来。
编辑们大吃一惊,连忙起身站起。
“冢本大佐?山本大佐?你们……”刘简之装着一时不知所措的样子。
冢本大佐早就说要来看看态势图,没想到今天果然来了。
“这就是你说的战争态势图吧?”冢本大佐微笑着问刘简之。
“是。这就是我们弄的日中战争态势图,献丑了。”刘简之说,“它出自田山编辑之手。”
“田山编辑?”山本大佐诧异的问。
田山木原走过来。
“我是田山木原。”
“山本大佐,你看看,你看看,佐藤君把新闻部玩成了参谋本部,难怪他们的战争报道比那几份报纸的报道要深刻得多,尤其是相关分析。如果不亲眼来看看,我还以为,参谋本部有你们的内线呢!”冢本大佐说。
“请冢本大佐和山本大佐指教。”刘简之说。“如果能批准我们添置一台无线电发报机,让我们有条件派战地记者到前线去,我们对皇军的战事报道,还可以再上一层楼。”
“发报机是紧缺物资,也很敏感。恐怕……”山本大佐摇着头。
“佐藤君,派记者的事以后再说吧。别让山本司令为难。”神尾社长说。
“好吧。”刘简之说。“冢本大佐,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你说。”冢本大佐问。
“既然不能给我们配无线电,那……能不能给我们一个优先采访权。”刘简之说。
“你又要采访谁?”冢本大佐问。
“我们想采访参谋次长,或者长泽将军。”刘简之说。
“我无法答复你。”冢本大佐说,“有机会的话,我帮你问问。”
“谢谢冢本大佐!”刘简之说。“另外,我们想问山本大佐要一个优先采访权。”
“你说具体一点。”山本大佐说。
“你们宪兵司令部办的案子,可以公开报道的,就让我们优先采访。”刘简之说。
“优先采访?早几天两名日本军官被当街杀死,你们不是优先采访了吗?这件事,你去跟高桥中佐商量。”山本大佐说。“我倒是希望,你们以后有关宪兵司令部的报道,先让我们过过目?”
“依照大正宪法,我们广播电台有新闻自由。”田山木原说。
“现在是特殊时期。”山本大佐狡黠地笑笑,专横的说,“一切为了战争,你们得照我说的做。”
山本大佐先看看田山木原,又看看刘简之。
刘简之默不作声。
“神尾社长,你说呢?”山本大佐转身问神尾社长。
“我们按山本大佐的意思办。”神尾社长说。
神尾社长又看了刘简之一眼,带着冢本大佐和山本司令走了出去。
“真是扫兴得很!”小泽晴子嘟囔了一句,目光转向田山木原,笑着说道:“田山君,你还有点勇气,敢当面对山本大佐说不,真是小看你了。”
“我管他是什么佐,剥夺我们的自由报道权,就是不地道。”田山木原说。
吉泽也向田山木原竖起大拇指。
刘简之急于将日军三天后进攻南京的消息告诉宋春萍,眼下正是借故离开的好机会。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份稿件,递给美由纪。
“我写了一篇文章,你看看。如果你同意我的观点,就以石田一郎的名义发表。”刘简之说。
美由纪接过稿件,轻声念道:
日军在上海与中国军队缠斗三个月,才勉强攻下上海。与先前军方所宣扬的三至六个月灭亡中国的目标相去甚远。日本缺乏战争与民生的资源,根本经不起长期消耗,如果日本无法在短期内迅速结束与中国的战争,最后的溃败,似乎可想而知。
“写的不错,这正是清醒日本人的看法。”美由纪说,“但是,军方听到这些话,肯定不会高兴。”
“军方不高兴,那就拿战果给我们看。”田山木原说。
“田山君说的不错!我认为可以广播,先斩后奏,播了再说。”小泽晴子说。
“郁闷!”刘简之说。“晴子小姐,订几份便当!你们边吃边讨论,我出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是!”小泽晴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