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孩子,一千多万知青下乡呢,哪可能一个一个通知。”
“肯定是自个儿去学校报名啊,”刘明随和宠溺了几声:
“要不你现在就去收拾行李,坐我的车一起回县里?”
听见这话,许镇庭一时有些反应卡壳。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赶忙又追问道:
“那,那些出身成分有问题的也能直接返城吗?”
他想问问姜颖能不能也直接返城,可是又不好明说,明说了会让舅舅知道自己跟成分不好的人混迹,可能会叫舅舅对自己失望。
他问得委婉,刘明果然没察觉到什么:
“出身成分有问题的,回家就会被革委找,哼哼,跑不掉的,不用担心有漏网之鱼。”
刘明还以为许镇庭在关心他的工作。
“快收拾行李去吧。”
他的话让许镇庭满肚子为难。
想走是肯定想走的,但是是想跟姜颖一起走。
如果姜颖不能走……
“舅舅,我就不蹭车了,免得影响您,您忙您的。”
许镇庭决定暂时再留几天,直到弄到钱了再跟姜颖一起走。
同时他也决定不把这消息透露给别的知青。
要是知青都走了,就剩自己和姜颖在这,村民肯定会意识到姜颖和自己是因为成分问题而没法走。
届时,不仅会被异样看待,而且还势单力薄,肯定会被泥腿子抱团欺负。
跟舅舅热络几句后,刘明等鱼都没收完了,就带队一起开车走了。
村里从热闹、兴奋,变成失落、愤怒。
此刻空落落的村间,村民个个垂头丧脑,一声不吭。
还是村里最穷的老朱最先发出声音,一张嘴就是哀嚎:
“老天爷呀!真不让人活啦!”
“好不容易能吃顿饱的啊!”
“天哪!死了算啦!”
老朱的婆娘也跟着抹眼泪儿,她的腿变形得厉害,是吃了药才不疼了的。
这趟也跟着去打鱼了,结果……
哎。
同样满腹哀嚎的还有林钢铁,他家也是穷得到处欠饥荒,光是欠村长的欠条都快一摞了,好些年了都没能力还一笔。
“好了,各回各家吧!”
此时,陈刚走到中央来,背着手训话似的说道:
“这次是咱们村儿运气好,才没被县里处置的,要是再有下次,谁也保不齐会发生啥。”
“村里人再多,县里人更多!别再咕哝幺蛾子了!”
一通训话,底气那个十足。
这段时间以来,村长在村里胡作非为,村民也都渐渐倾向信服他,渐渐地眼里都没有自己这个生产队队长了。
现在背靠县里,自己的主张果然没错。
县里下来的人的那份强硬,像是一种力量灌进了他的胸膛里。
背靠县里,此时此刻,他终于夺回了在村里的威信!
且看以后,谁还再敢跟自己对着干!
县里的政策那可不是摆设!
殊不知他这些得意的训话传进村民们的耳朵里后,渐渐在他们心底形成了一股气闷和愤怒。
但大多数村民确实不敢反抗。
然而老朱的愤怒因与生活的重压交织,忍耐了这么十几年,甚至半辈子,此时此刻,他实在是压不住了。
愤怒叫他的老实巴交烟消云散,他瞪着腥红的眼珠子,转头望向陈刚:
“马上就要过冬,好不容易能吃上一口鱼,这下咱们全村全要喝西北风!”
“你满意了!你满意了!”
“村民就该被活活冻死饿死!就该天天的挨饿受冻!”
“你是队长不假!你也从来没管过咱的死活!”
“咱饿死冻死咱就是该的!”
“咱就连吃口鱼的资格都没有!”
“老子就是做鬼也要缠着你!”
愤怒当头的老朱,抄起一根扁担就朝陈刚扑了过去。
满肚子都是他娘的死了算了,老子跟你同归于尽!
陈刚瞅见老朱竟然这架势朝他扑来,他直接惊愣当场。
更叫他诧异和惊吓的是。
老朱那顿哀嚎和控诉,仿佛戳爆了村民心中的怒火团子。
一旦有人带头,林钢铁也绷不住了,也抄起扁担就哇哇吼叫着朝他扑了过去。
“你他嬢的狗杂玩意儿!竟然去县里告状?!”
“既然你想叫咱活不过冬!咱一起死!”
???
懵逼的陈刚在俩人渐行渐近前夕,眼瞅着其他村民也红着眼珠子朝他扑过来了。
嘴里嚷嚷着各种叫骂,控诉他去竟然去县里告状。
“冤枉啊!不是咱!”
陈刚赶忙抱着脑袋转头逃跑。
“咱一直在村里呢!哪去县里了!少污蔑咱!”
“放你嬢狗屁!就是你天天的不给做这不给干那!干啥你都叽叽歪歪!不是你又是哪个畜生!”
气疯了的几个村民追撵着陈刚,非要揍他一顿出出气不可。
一边追一边各种臭骂。
陈刚则一边跑一边大喊冤枉:
“咋可能是咱啊!咱有病啊!”
“村里出了投机倒把的事儿!咱可是要第一个倒霉的!咱……”
“你倒霉了吗!你嘚瑟坏了你!你他嬢的狗仗人势!刚还他嬢仗着县里来人在这耍威风!”
“把你当个人看,你他嬢还把自己当大盖帽的狗了!”
村里吵吵嚷嚷。
十几个村民追着陈刚要打。
村长吴丰收肚子里全是唏嘘,也懒得管,就算挨打了也是他活该,于是背着手回家了。
林默也带着老娘和小妹一起回家。
虽然损失惨重,但不至于叫他心情宕到谷底。
想做大事,而且还是逆着整个社会环境做大事,失败很正常。
没有失败,只有放弃!
大盖帽又不是天天在村里盯着,鱼没了就没了,松塔还是能继续搞的。
连着好多天,生产队里连个鬼影也不见一个。
气闷的村民们要么在家忙活拆松仁,要么就是去老爹山里捡松塔。
剥出来了松仁之后,再做贼似的装好,揣怀里去村长家悄闷闷地换成钱。
以前,大家都天然般与生产队抱团,一切都围绕着陈刚的安排来忙活。
现在,生产队和陈刚仿佛被全村孤立,要不是吃穿用度只能在供销社买,他们就连供销社都懒得去。
苗旺的老爹来到冷清的供销社买了一斤盐,陈刚想跟人套套近乎,结果就是个热脸贴冷腚。
连老苗都不乐意搭理他,买完东西就转头走了。
这情况让陈刚肚子里很郁闷。
感觉一切都是林默导致的。
他气闷地起身来到林默家,却瞧见林默竟然正拿着锄头在自家屋院旁边的空地松土?
“开私田?林默,你又找死呢!”